与龙对话（四）

先知，你不可以在梦里许愿，这样我可能会死。我应该会死。龙用前所未有的嗓音对我说话，她说着，眼眶里流下一朵朵火花，烧黑了她干枯的鳞片。龙重重地摔倒在沙漠里，周身的沙掀起沉闷的巨浪。

这一声先知，是龙用极其卑微的认真说出口的，我从来没有听过她发出这样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我扔掉了几乎被晒裂成三片的法杖，走到龙的脸庞边上，用手拂去她脸上的余烬。

但我立刻倒吸一口气缩回了手，我被烧伤了。

你不可以在梦里许愿，这样你会在醒来的生命中失去创造奇迹的能力，你失去的奇迹会波及到我的生命力。龙怜悯地看着我说。

我不可以许愿吗？龙，这么说，我已经不再是先知了吗？我会在这片荒漠中获得怎样的未来？我问道。

若先知在梦中许愿，她的奇迹就会被梦所吞噬，她的梦境就会变得越来越像现实，现实却无法变得虚妄，因此不知如何生存下去。先知会在仿佛现实的梦中徘徊，看不清现实的意义，不再认可现实中的超验力量，也就丧失了奇迹发生的必要性。告诉我，你在梦中许了多少虚假的愿望，才变成现在这样？你有多久没有真正做梦了？

好像已经很久了，很久很久了。我在梦中梦见失眠，梦见这个沙漠中的你和我，梦见我用法杖复活了每一颗沙粒。每一颗沙粒中都藏着世界毁灭之前的灵魂，我踩在他们的身上前进，听他们在我耳边低语，任他们在风中将我抛弃。我向沙漠许愿一个尽头，我许愿整个沙漠和我们一起看见尽头。

你竟然许下了这么可怕的愿望，那对象可是整个被你我杀死的世界！但这不够，这还不够你的奇迹流逝得如此之快。你到底许了什么愿望？告诉我答案，这或许能救我一命！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自己被烧红起了黄泡的手指。然后，我跪在龙的鼻子跟前，对她用先知的语言说：那是在真正的沙漠尽头，我许愿……

龙瞪大眼睛，从肚子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啸叫。原来如此，一整个世界的亡灵和另一整个世界的幻想，都比不上你心底那个黑洞的力量，那双眼睛，那个笑容……

龙站起来，眼中的火花一朵朵坠落下来，把周围的沙烧得滚烫。

到我心里来。龙最后说。

我困得要睡着了，听得不太真切，那句话竟是用先知的语言说出来的，此时的我无法抗拒。因为，龙潜入梦境，吞噬了我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