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买彩票路上讲的与彩票无关的事
如今已进雨季,自月初起,阴雨连绵一周之久天才放晴。
一日晚饭后,看着下了一天的雨终于缓了,决定撑伞去买张彩票。步行至胡同口,左右观望清冷的路面,忽一阵冷风吹来,没来及挡雨点就打到了身上,疾步到街对面才觉风小了些。
抬头看这为我避风的建筑,我问苗老师可知这建筑曾是何处?苗老师昂头细看一会,说之看出大概是个厂房的样子。
见她猜不出更多,我便详细讲述一番。
这建筑曾确是电线厂厂房,大概长五十米,宽二十米,同隔壁三层建筑齐高,内部却只是通长一间,也未分层;建筑外部原本通身贴了当年流行的马赛克瓷砖,五年前美化街面,建筑外墙早涂上一层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再看原本两排采光用的窗户,因后来做过家具展厅的缘故,也已经被封的严严实实了;转过街角看,倒是原本推拉的两扇大铁门还在。

说了厂房原本样貌,又恰好想起件童年往事,顺口讲了起来。
厂房在我童年时曾荒废过几个年头,那时这条街还是县城里最热闹的街道,每日都有各类商贩在街边摆的整整齐齐,街面整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当时厂房墙边摆着一个空着的油罐,放了很多年,时间久了,油罐就和厂房一样,成了街道的背景,人流过往也未曾在意过它们;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的出现,让众人眼中的油罐从背景中剥离了出来。
那人是个傻子,名字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只记得当时大人都喊他傻子。
傻子是何时来到这里我并不知晓,只记得那天我见他从油罐中爬了出来,接着有好事的凑上前搭话,随后就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有摆摊的,有买菜的,有过路的,其中多数是周边住户。
中国人普遍有爱看热闹的习惯,年少的我们也不例外,当时我们几个孩子也顺着路人的目光跑上前凑热闹。
听到了人群中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仔细听了,终听清人群中央有人问着,“你是哪人啊?”“你叫什么?”“你怎么跑油罐里了?”问题一句句问了,可没一个应答,这时有人嚷道:这人是个傻子,在油罐里住好几天了。喊叫声一出,众人瞬时嗡嗡的争论开来,但好像也没争出来什么,不一会儿人群就三三两两散开了,只剩了几个人还站在那,围着那个傻子。
这时我才看清那傻子的样子,他散着及肩长发,头发杂乱的打了结,还有一块头发油乎乎的,估计是在油罐里蹭的;他穿着一件手工缝制的棉袄,油乎乎的,倒也十分厚实,而下半身套了一条开档的西裤,看上去有些单薄;虽是着了衣服,可也是残破不堪的,棉袄的袖口都露出了棉花,一个腋下开了长长一条缝,西裤松松垮垮的需要总提着才露不出整个屁股。
看到这种状态的人,作为孩子的我们自然是站得远远的,眼见没什么热闹可看,我们便跑回了胡同。跑到胡同口,就同长辈们嚷嚷着讲了刚刚的所见所闻。
爷爷听完我们的叙述,皱了下眉头说,那油罐夏天还灌满了雨水,幸亏已经冬天了,若是夏天,那傻子不管不顾的爬进油罐里,怕是会淹死的。说完走到笼屉前装了几个包子走了出去。
自那以后,傻子就成了附近人尽皆知的人物,天冷的时候他会爬进油罐里,太阳出来他也会怕出来晒太阳;附近的人们常会给傻子送些吃的,也有人把家里的旧衣服破褥子拿了给他。一日,奶奶装了几个包子吩咐我们几个孩子去给傻子拿过去,我才近距离观察到他。之前自然是不敢靠近的,但时间久了,加每日上学放学都常见到他,长久下来觉他是性格温善的,又仔细一想,大人能让我们给他送吃的,自然知道他不会伤我们才敢让我们去的,想着这些才胆大凑近了些。
我拎着包子走到他跟前,终于看清了他黑乎乎的脸,看清他是敞胸露坏的将破棉袄贴身套在身上的,裤子还是那条,但腰上还裹了几件衣服,鼓鼓囊囊的塞进裤腰里,看上去缓和了些;他全身都很脏,皮肤上一块一块的油污和结块的污泥,我们在那愣了一会儿,看的越仔细越感不适,于是急忙扔下包子跑回了家。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根儿,家家都已经开始采购年货的时候,有人察觉到,傻子不见了。有人攀上油罐仔细看,里边只剩了几条破褥子和一些垃圾,人们四下询问,也没人见过傻子的踪迹;于是有人说,傻子就是傻子,哪还能真把这个油罐当家啊,指不定现在溜达到哪儿去了,就怕他这么冷的天找不到暖和的地方了。傻子就这样悄声无息地消失了。
距离春节还有三五天的时候,人们又聚集在了油罐周围,傻子回来了,最让人惊讶的是,他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傻姑娘。
这下大家有话题了,都围在油罐周围三言两语的调侃起傻子来,“你可一点儿不傻啊,还能带回来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别是装傻吧。”大家都说着类似的话,更有爱闹的人时不时将傻子向傻姑娘推近点。
此时人群虽还是围着油罐,但站远了细看倒有些区别了,人群不像最早围观傻子时那样,而是三三两两的站成一堆儿;像是谁家定亲时,街坊邻居来凑热闹,都想看看新娘子,却不好意思太直接凑上前看的样子。
没几天后就过年了。大年初一的早晨,北方的小县城大家早早出门,早早就拜完了年。才八点多我们一帮孩子就已经凑在一起跑出了门,刚走到路口就看到了一群人站在厂房的门口。跑上前去,果然不出所料,人群中央正是那一对傻子。傻子怀里抱着两个袋子,袋子里是崭新的红棉袄,他脚边的地上放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和饭菜,衣服和食物显然都是这群人给的。站了没多会儿,有人起哄说:来,咱们也拜个年。说着那人作揖喊了声过年好。
让大家意外的是傻子见状也学着抱着手嘟囔了一句,这一下把大家都逗笑了,我们也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众人看他笑着,不约而同回声:过年好,过年好。
故事讲完了,苗老师好奇追问,最后两个人何去何从了?我应题答道,不久后,两个傻子的事儿传开了,有人联系了救助站,他们被救助站的人带走了。
我笑了笑继续说,那时大家才知道,原来这种无家可归的人,是有救助站收留他们的。
苗老师听完也笑了,她仍是好奇问我,两个傻子是怎样到一起的。随后我又补充道,大家当时也都猜测过,后来得出了个结论,那傻子估计是看到了路过的傻姑娘,然后尾随而去,于是消失了一阵,后二人相识,傻子又带她回了此地。其实这也是猜测,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准了。
苗老师终于没了疑问,叹道,似乎普通人都是这样的,自私贪小利,好传闲话,喜凑热闹却多胆小怕事,即便冷漠也多有恻隐之心,小失落小感动并存之时更衬出我们是凡人了。
闻言不禁赞叹苗老师评价之简洁锐利,话毕举头,竟已来到彩票投注站门前了。
近几日天气晴好,酷热难耐,忽怀念起前几日的清凉,想起那日的对话,便问苗老师可还记得那日。
苗老师闻声惊呼,竟忘了那日的彩票,还没看那彩票是否中奖呢。随即将彩票翻寻出来,查对过后,虽未中大奖,却也中了十元。
随后苗老师小心将彩票放好,笑道,幸亏想起来了,明日去兑奖,不亏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