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泸沽湖纪行



鸟的眼睛滑翔在空中,那是一头正在觅食的鹰,一双锋利的眼捕捉着方一切。那里匍匐着碧绿巍峨的群山,山们从川南以势不可挡之姿横贯云南抵达喜马拉雅东麓,仿佛休眠巨兽屏息凝神俯卧大地,静听万物之灵。几条并列的河流穿行山中,沿山势奔腾,刚开始水流极细,流到此处已上了规模。从高处俯视那不过是几条极黄极细的蚯蚓,没命没姓,而当你靠近,它们却化身咆哮翻滚的龙,充满威力,人们为这些河流命名:大渡河、金沙江、雅砻江、 澜沧江、怒江。这是群山环绕、大江穿州过省的横断山脉,鹰盘旋在群山上空,随时准备冲向地上的猎物。森林深处传来悠长旷远的号角,猎物躲入洞中,一枚深邃幽静的湖泊示现,一年一度的转山转海节即将开始。
盛夏、晨、微雨,凛冽的空气笼罩着湖泊和周围的群山。两名摩梭族女人走在前面。这里的女人身材高挑,穿着没过脚踝的白色长裙,上身是浅粉或深红丝绸的罩衣,罩衣有 一排斜扣,在那斜扣与罩衣里是她们平常穿的御寒的衣服,通常是褪了色、起了毛球的毛衣。罩衣扎在白裙里,白裙拉到齐腰的位置,随着她们的步伐轻盈地摆动。路的左面是湖,右面是山。风从山湖间吹过。站在山脚可见一侧山坡上人们已搭起帐篷,缕缕白烟从帐篷边升起,空气中充满一股淡淡的烧灼的柏枝的芬芳,穿着红色僧袍的僧人从白色的帐篷前经过。
摩梭姑娘穿着粉红的罩衣,排成一 行上前为祭坛点火。她们手中的松柏枝冒出滚滚的白烟,向着森林的方向飘去,四周充满了松柏干燥、 辛辣的气味。穿着僧侣们坐在铺了帆布的松针的地面上念诵经文,最左边的年轻喇嘛举着法螺面对天空吹响,悠长的螺声混合诵经声在森林深处传开。
明初留在西南部的一撮蒙古人在反明复元失败之后,逃躲入深山,逐着群山包围的孤绝湖泊避世修养,继而落地生根。千百年过,外面世界几经改朝换代,战乱、贫穷、劫掠、千仓百孔、土地喘息。经过漫长岁月又轮回入下一轮的繁荣昌盛。在地方政府大兴旅游业的今天,这些曾是勇猛战士同时也是手下败将的后代有了另一个也许另他们自己也困惑的名字,摩梭人。
在途中看见独自祭山的喇嘛,在悬崖峭壁上点燃祭祀用的柏树枝。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是一旦跌入便尸骨 无存的正真意义上的悬崖,喇叭独自坐那里念诵经文,毫无惧态。这让我想起一幅附近寺庙里的壁画,在众生看着是悬崖的地方,其实开有一朵莲花,倘若跌落,也是跌进莲花中。也许那个喇叭看见的是莲花。
沿湖行走,湖边开满大朵月季。下着小雨 ,凝结了雨露的花朵在风中晃动,侧耳倾听,可以听见水珠噼啪坠落,打在叶子上的声音。
深夜的湖边独自抽烟时,总难免觉得置身孤绝之境,让人不禁想起避世的蒙人。这种孤绝是难以用词句描述的, 是只有置身此处才体会得到的唯一孤绝。脚边是平静的湖面,四周一点人造光线也无,只有山间一轮残月照着湖面, 荡出清冷洁白的微光。有一剎让人错觉这里就是全世界。
在夜行返旅舍的途中,群山近在咫尺,虽是黑夜,山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直逼眼前。虽然是七月,气温却只十多度,穿着短袖冷极。走在夜里的山湖间,忽然觉得不论蒙人还是摩梭人,再至悬崖峭壁、兴衰繁荣都不过世间幻象,人便是浮沉于幻象中的蜉蝣。这样想着,不免松了一口气,脚步也轻盈起来。 为着这样的山湖,为着这样的孤绝渺小之境,每总忍不住想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