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哪些游戏时会感受到强烈的孤独感?
查看话题 >游戏中的哲学思考
如果在你面前摆放着两粒药丸,一粒红色,一粒蓝色。吞下蓝色,可以留在当下,继续安全无虞的生活;吞下红色,则意味着将要从你正在体验的“现实”当中抽离,去探索另一层“真实”。
那么,你会选择红色药丸,还是蓝色药丸呢?

在影片《黑客帝国》里,主人公尼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红色药丸。于是,他看到了世界的另一个面貌:自己全身被插满管子,躺在盛满营养液的器皿中。坐起身来,发现周围也都是一模一样的培养皿。

尼奥此前生活的世界完全是虚拟的。“母体”通过培养皿向他和其他人类输送感官刺激信号,让他们相信自己所处的环境就是真实。以这样的方式,机器占领了人类的思维空间,并用人类的身体作为电池以维持自己的运行。

这样的设定,近似于哲学家曾提出的“缸中之脑”假想:
可能存在一个邪恶的科学家,将我们的大脑取出,放在培养皿中,大脑的神经末梢被连接在一台超级计算机上。同时,这位科学家使用了一种定点消除记忆的方法, 使我们完全失去被缸化这段时间里的所有记忆。
而且,由于这台计算机十分先进,它能使大脑产生一切如常的幻觉,我们所获得的“感觉经验”(即计算机传输至神经末梢的电子脉冲)与以前所获得的感觉经验完全相同,因此不可能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缸中之脑。①

这一假想来自希拉里·普特南于1981年写就的《理性、真理和历史》(Reason, Truth, and History)。它与更早些时候的“庄周梦蝶”以及笛卡尔的“恶魔假设”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类似的想法和思考,实际体现了人对自身存在的怀疑。
1.“我们的世界够真实吗?”
2016年,独立游戏工作室Playdead开发了一款解谜游戏——《Inside》,在各大主流游戏媒体上都拿到9分以上好评(满分10分),还于发行当年斩获有“游戏界奥斯卡”之称的The Game Awards颁布的最佳独立游戏奖。

整个游戏具有一种末世氛围,在灰暗破败、仿若“实验场”的环境里,玩家需要操控一名小男孩寻找逃脱的路径。
但好不容易通关之后,许多玩家发现,“逃脱”实际上只存在于隐藏结局,不仅不显眼,还以近乎诡异的方式呈现:
穿过长长的隧道,小男孩在道路尽头的墙壁上找到一处电缆。拔断电缆,他跌落在地,屏幕转为黑暗,游戏结束。

此刻,呆呆坐在电脑前的玩家,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结局,可能琢磨出一丝荒诞。
如果往好的方面想,至少算是帮助游戏里的小男孩找到了“解脱”,让他再也不用面对那个阴森可怖的“实验场”。
但若以一种偏于暗黑的方式解读:其实,玩家也是在操控着小男孩,他的解控,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解除了玩家的控制。
还有玩家得出如此感悟:“玩家不是幕后操纵者,玩家的作用是观察和操作,其实我们和小男孩一样,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都是被动地行动,一切都按照游戏幕后操纵者或者游戏本身的设定进行下去。其实,我们就是小男孩。”②
在另一款游戏《模拟人生》里,有玩家产生了类似的疑问:我们是在操控着屏幕里的角色没错,但是否可能——我们也存在于一个更高级的《模拟人生》游戏?

真实世界只会有一个。但按照这样的脑洞,真实世界所造出的虚拟世界里的人,可以再造出无数个虚拟世界。③

我们怎么确定,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而不是被嵌套的虚拟世界的其中一个?
2.“我们的记忆够真实吗?”
白居易的《读禅经》里有一句:“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
其中后半句说的就是:我们在陷入多重梦境的时候,有时梦到自己醒了,和别人说起上一个梦,但本身还在梦里,说梦之时与被说的梦,都是不真实的。也有人解读说,即便是每天醒来,也可能只是从一个梦境切换到另一个梦境。
这样传达着对真实与虚妄的探讨、充满佛学意味的谒语,常出现在很多科幻作品里。
比如经典赛博朋克动画《攻壳机动队》,女主角草薙素子是经历过全身机械化改造的义体人。有极高智力水平和身体素质的她,也是镇压高科技犯罪的特殊团队——公安9课的队长。

在一次执行任务时,素子发现卷入事件的一些居民的记忆被黑客篡改,而他们本人并不能够察觉,由此引发了她对自我的思考:
“只要是像我这样完全义体化的改造人一定都会这么想的……也许自己在很久以前就死了,现在的自己其实是由电子脑和义体所构成的虚拟人格也说不定。甚至可以怀疑,打从一开始,‘我’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从1995年的《攻壳机动队》到2004年的《攻壳机动队2:无罪》,两部动画电影都充满了哲学思辨的氛围。尤其是第二部《无罪》,包含了大量引经据典、饱含深意的话语。
有一段来自日本能乐戏剧作家世阿弥的俳句,在整部影片中多次出现: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人一旦死去,就像棚车上的木偶,线一断就散架了,一切回归虚无)

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解读,但若像素子怀疑的那样,记忆能够被改造,意味着可以顺理成章地被安排特定的社会角色和人生轨迹。如此,真的就像游戏中被设定好的角色一般,而自己却毫无所觉。
在《攻壳机动队》里,素子认为,构成“自我”的三个关键是记忆、意识、躯体。对于躯体已经机械化的素子来说,尤其能体现“自我”区别于他人的特殊性的,就是记忆。
当素子对自我记忆的真实性产生动摇,怀疑自己的大脑和其他的电子脑一样,也曾被篡改记忆,作为观众的我们可能偶尔也会闪过这样的思考:我们的记忆够真实吗?
而且,如果连记忆的真实性都需要怀疑,那么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呢?
3.“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17世纪的笛卡尔,也曾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自己的记忆,怀疑日常生活中一切事物的真实性。
他设想,或许有一个法力非常高深的“恶魔”,他在欺骗我们,让我们感觉到自己有手有脚,有天有地,但实际上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了这个怀疑之后,我们对日常生活的确定性就被釜底抽薪了。
基于这样的普遍怀疑,笛卡尔彻底推翻了过去传统的哲学思想。

但在怀疑一切之后,笛卡尔又说,就算不是真的又怎样?我们当然可能被欺骗,可以怀疑一切事物都不存在,都只是一个“恶魔”虚构的假象。但是,正在进行怀疑的我们一定要先存在,否则“恶魔”就没有欺骗的对象。
我们的怀疑是思考活动的一种,所以,我思,故我在。通过这一点,笛卡尔打破了普遍怀疑的破坏性,让我们再度走到日常生活中去。
笛卡尔之所以被称为近代哲学之父,正是因为他创造性地确立了自我存在的意义,确立了自我相对于世界的优先性。
在《谈谈方法》里,笛卡尔写道:“怀疑是智慧的源头。”
无论是“恶魔假说”还是“缸中之脑”,看起来都像是人类“自找麻烦”的问题,并且通常没有答案。
但有时候,问问题并不单纯是为了寻找答案。这样去“找麻烦”、去怀疑、去探寻思维的边界,恰恰能够完善我们对世界和自我的认知,促使我们思考“我究竟在哪儿”,和“我究竟是谁”。


本文部分资料来自豆瓣时间专栏《哲学闪耀时——不一样的西方哲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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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参考文献:
①曹剑波,缸中之脑知道“我不是缸中之脑”吗——怀疑主义的普特南式解答议评,《自然辩证法通讯》
②丰年,《Inside》的隐藏结局到底想暗示什么,机核网
③Super Y超级歪,什么是人?/赛博格与哈洛威 Cyborg and Haraway / 意识&心灵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