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痕偶拾 續

收到書巫兄和孔網縹緗書局老冉的書,很感激,很得意。
老冉那兒買了楊憲益的《譯餘偶拾》,縹緗書局是我網上購書的起點站,買了馬敘倫的《石屋餘沈》,胡士瑩《話本小說概論》等幾種,過癮得很。楊憲益先生的書我有的不多,只有在布衣買的自傳和書巫那兒拍來的老先生譯的魏晉志怪小說選本《The Man Who Sold a Ghoet》,也就是《搜神記》里的那篇《宋定伯捉鬼》,就英文看英文,我玩兒不轉,只是實在喜歡這開本小巧,封面古艷的精裝冊子,好歹對翻著原文蒙著看吧。那本自傳就更嫌簡略了,那麼豐富的歷程,蜻蜓點水似的一恍而過,老先生畢竟太矜持了,看看人家黃仁宇,何炳棣,洋洋灑灑就是幾十萬字。看了自傳後,就更想那本漂亮的《譯餘偶拾》了,年輕時候博聞強記,隨手寫下的讀書雜記最能看出他的品味和性情,何況三聯那本初版本又出落的如此可愛。一直沒有如願,終於在今天到手了。昨天在天涯看見山東畫報也出了新版,可是只嫌他素淨單薄了點,還是老版舊書好。
書巫兄的書就更如意了。台版的精裝白先勇《臺北人》,好久就想弄一本來放著讀,白先生簡直就是當代的張宗子,繁華歷盡,煙雨終陳,筆下的穠纖風月直逼得人醺然若醉,卻又絕不叫人膩味,就像臺靜農先生評價《陶庵夢憶》那樣:
“一場熱鬧的夢,醒過來時,總想將虛幻變為實有。於是而有《夢憶》之作。也許明朝不亡,他不會為珍惜眼前生活而著筆;即使著筆,也許不免鋪張豪華,點綴承平,而不會有《夢憶》中的種種境界。至於《夢憶》文章的高處,是無從說出的。如看雪個和瞎尊者的畫,總覺水墨滃郁中有一種悲涼的意味,卻又捉摸不著。余澹心的《板橋雜記》,也有同樣的手法,但清麗有餘,而冷雋沈重不足。”
或者也可以這麼說,假如當年白崇禧將軍不去台灣,假如後來他不是死得疑雲密布而白家政治氣數從此衰頹,白先勇的文筆一定不會有如斯境界。
第二本是梅蘭芳先生的《舞台生活四十年》,絕對的名作,何況是緞面的精裝合訂本。以前寫吳藕汀先生,說到未受西方語言影響的傳統中文的一路作家,當時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後來想起來,忘了齊如山,梅蘭芳,許姬傳這一派人物的素樸傳神文字,彷彿一杯白水,看上去一清見底,細細品去,卻能覺出這“活水生香”的妙處來,而梅先生與許姬傳,朱家溍三位合著的這回憶錄,就是其中的神品。
寫到這裡,順便望望書架上,明明不懂京劇,卻陸續得了張伯駒,齊如山,黃裳,以及梅先生的幾部書,就算是過屠門而大嚼好了。
還有第三本是拍來的布面精裝的《帝京景物略》,也是望了許久的書,一直沒遇見合適的,這會緣分才到。相較於公安三袁的清麗流俗,這部書更近竟陵的生澀幽深,或者說也就更耐人尋味。一覽無余的山境說穿了沒有人會去流連忘返,試想沒有了樹林陰翳,猿鳥亂鳴,即便是嶺上的白雲山間的風露,怕也會淡薄不少吧。
窗外蟲鳴如織,清風如縷,姑寫此書緣一段,以與之往來應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