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卫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很多时候,我憎恶世间一切事物转变而成的麻烦,李胖深夜驱车赶赴张掖,固然让我颇为感动,但更多的是,觉得这给他造成的不便,使我万般不适。
曾听过这样一句话,你在路上随便碰到的一个路人甲,是别人做梦都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啊,因怀有这念头,常常会忍不住想,相遇的陌生人可能是他人的整个世界,刹那似尝尽无穷蜜糖般,心随之变得异常柔软。
听说人到后,小姐姐立刻掀掉被子,悄声随我出了门,大厅的夜灯仍亮着,微弱和煦的光从门廊处映照在地面,夜色清凉湿润,前台小姑娘还没睡,打完招呼,取出搁置的行李,回望一眼幽暗的走廊深处,两侧墙壁上成千上万的留言,在寂静的空气中漂浮着,他人的过往似在召唤我多作停留,我朝正逗弄小猫咪的李胖脆生道,走啦,便自顾自地推着行李往外走。
小姐姐跟在身后一并到了院子,关切地盯着我上车,临别前一再叮嘱,要给她发消息,确保安全。这莫可名状的执拗,带有一股无形的暖意,因陌生妥帖地照顾,不知不觉间,仿佛世间一直是温柔的,只是常被忽视。

张掖站地处甘州区东北部,较为偏僻,绕过二环后,凌晨公路上的灯影渐显稀少,整条路似乎只行驶着我们这一辆车,导航语音仍指示着路线,照射出的灯光淹没在静寂无声的黑暗里,他望着两侧黑影犹疑道,这路怎么黑漆漆的?瞧他小心警惕的模样,不禁想起在敦煌时,他和熊猫两人,大白天怕鬼怕的要死,便心怀叵测怂恿他,咱们听鬼故事吧,路上连个灯都没有,听鬼故事正合适,有气氛啊。
他始终不允,我很好奇为什么有人会怕鬼,怕黑,怕坟墓?自从在博物馆见到无数干尸之后,经常会幻想,自己只不过是一具干枯的躯壳,披着一副面皮颠沛流离地行走于世。
到张掖站后,我催李胖去找地方休息,他不愿我那么早进站,我想着反正进站也无所事事,两人便闲扯起来,人们都喜欢听故事,我也不例外,想着既然无法听鬼故事,就让他讲讲自己的故事。
边眯眼休息,边听他讲,他没见我半天未吭声,以为我睡着了,就问,你还在听吗?我说当然在听啊,只是想骂你呢,她待你那么好,为什么不珍惜呢?他说他后悔了,后悔极了,找她很多次,可是,已经晚了。
故事里的他们,与原来的我相隔很近,发生在北京,最终他们分开了,我却在一个陌生城市,听他讲起属于他们的故事。有些人只有在错过之后,才知道真的错过了。对一个人的失望,从来不是偶然间的,而是不经意间,不知不觉就累积起来了。
她待你那么好,为什么要辜负她呢?我似在问他,又似在自言自语。后悔,肯定是会后悔的,迟来的悔恨将吞噬他数年时光,惟有用无尽的孤独来偿还。
而我始终不是她,只是像而已。与其说他待我好,不如说,是悔恨没来得及去待她好,想偿还、弥补,却再也找不到机会。
我惋惜他们坎坷的情感,同情他那刻骨的痛苦,有的人满世界找幸福,可放在眼前的幸福,却被他弄丢了,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真遗憾啊。
我无力安慰他,只得分他一只耳机,里面正在播放《百年孤独》,这本小说一直伴随我整个旅程的每个夜晚。总觉得里面每个人物,都隐约影射着我们现实生活中每个人,没有比他们更懂得孤独的,听久了,觉得凡事也没什么,最终可能都会被突如其来的一场飓风摧毁殆尽。你以为会永久永久的,会永远永远的一切事物,也可能只不过是一时的。孤独也不外如是罢。
到凌晨2:00时,要准备检票进站,他仍依依不舍,而我习惯冷漠无情,太煽情的画面我总避免碰触,只能惟愿彼此在看不到的岁月中,都能对未知事物拥有无尽的勇气。

张掖站并不大,从安检口进去,一眼就能将整个候车厅扫视一遍,到中卫有将近6个小时的车程,等他走后不久,便拿着行李去盥洗室洗脸,深夜独自在陌生城市的火车站,根本不会感觉无聊,周围都是形形色色的陌生人,看起来都千奇百怪的,但像我这样不急着赶路的,好像没有。
中卫市位于宁夏中西部,是宁夏、内蒙古、甘肃交界地带,对于这个城市我一无所知,去中卫,纯粹是由于方便中转,莽莽撞撞就去了。

当第一缕晨曦从东方升起时,整个车厢如同施了魔法般活了过来,列车就像在穿越整个大陆,将昨天一股脑就抛在脑后,迎向车窗外晨曦照耀着的广袤草原,这是另外一个美丽世界。
夜间搭乘火车,是件很难熬的事,每个人都挂有一张疲惫且木木的脸,即使不照镜子,也能想象出自己状态不佳。不知迷迷糊糊睡过去多少次,暗沉光线下众生百态的睡姿,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睡梦里,偶有人穿过车厢也是静悄悄的,窗外不时闪过大片广袤的荒原,分辨不出已经到了哪个地方,唯独只能听见火车与轨道不时摩擦发出的轰隆声,夜显得更加万籁俱寂。
中卫站很小,比以往所见的列车站都要小,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出站口广场上聚拢着很多大汉,一开始我不明所以,只觉他们冲着出站口挥舞手臂争吵得厉害,等大部分乘客走完,我在出站口阴凉处坐着,边等青旅老板来接站,边仔细听他们像是在菜市场一样不停大声吆喝,听了好一会,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其他城市揽客都会凑到行人跟前,一一尾随小声问询,让人好不厌烦;而这里却是离得远远的,声音嚷得大大的,这个城市的人真是粗狂地可爱。
等了一会,因装修房子耽误了小会的老板终于到了,青旅距火车站并不远,因为不知会在中卫待多久,便随意问了一句中卫的景点,老板给我介绍了许多中卫周边的景色,沙漠、湿地、寺庙等等。
前一夜没休息好,我早已头脑昏沉,精神萎靡,却又不得不强撑着听老板介绍。青旅只我一个客人,老板将晾晒干净的被套递给我,我看他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他还想问关于要不要出行的事,便很不好意思地推托了。
睡醒后已经下午两点多,早晨晴空万里的天,一觉醒来变得阴沉暗淡,整个小院安静极了,楼下小狗也没再叫唤,灰白的云层低垂翻滚着,趁着还没下雨,打算外出逛逛,下到一楼才发现老板娘独自在沙发坐着,不知在忙碌什么,打过招呼就出了门。
最初只想看一眼黄河,便沿鼓楼南街往南走,中卫的街道很干净,绿化工程做得非常好,路面也很宽广,有的路面看起来似乎比长安街都要宽上一两个车距,不过沿途车辆较为稀少,有时你甚至感觉不到这是个城市,当我看到中关村街道路牌标识时,明显愣住了,让人感到新奇的是,这里不止有中关村街道,还有著名的香山公园。


这里的香山公园,并没有山,只是一个香山湖,是中卫市民休闲娱乐的场所。
穿过树影婆娑的湖畔丛林,再出南门,就能远远望见一个蓝蓝的酷似花骨朵的造型物,相传此创意采用李白“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诗词寓意,将黄河之水凝练成水滴建筑形态,这一片区域是沿黄河堤岸建设的黄河宫观景台,水滴主题建筑下方是黄河博物馆。

常听说黄河泛滥治水难,但流经此处的河水水域宽阔,水流舒缓,不见一丝狂躁,黄灌区中,在宁夏的就占一半,而蜿蜒流转的黄河流道,更是慷慨的在中卫拐了个大弯才穿境而过,因此,中卫成为黄河中上游第一个自流灌溉市,有言称天下黄河富宁夏,首富中卫,在中卫,黄河真当得上一条母亲河。


中卫城区西部有一个很美的沙坡头风景区,是中国最美丽的五大沙漠之一,《爸爸去哪儿》第三期、第四期曾在此作外景拍摄,沙坡头南侧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沙漠绿洲,景点内游乐设施颇多,由于紧靠黄河,甚至还可乘古老的羊皮筏,向南横渡滚滚黄河,是一个娱乐性很强的沙漠。
据传闻诗人王维曾在此追逐日落,因出塞路上能出现的大漠、长河,大部分考究学者认为诗的出处就在沙坡头此地,然而当日天色阴沉,不是所有人都有王维的好运气,能在大漠看到长河落日美景,羡慕有时也是一件伤心事。

鼓楼屹立在城区正中,看起来与其他城市鼓楼别无二致,川流不息的车流绕经城楼穿梭而行,行人三三两两言笑晏晏地往家赶,只觉昏暗的天际下,小城闲适又不见喧嚣,望着鼓楼坐了好一会,老板来消息问,人呢,我说外面逛呢,原来老板有朋友来了晚上要外出,担心我回去没人在家,便告诉我将钥匙放在哪了。

鼓楼东北侧的红太阳广场上,有一尊用汉白玉雕塑而成的毛主席雕塑,虽然并不高,但有人认为这可能是中国最值钱的毛主席雕塑。
回到青旅,果然没一个人,好像连狗也不在。这样一个深夜,独自在陌生城市的陌生房间里,并不觉害怕,透过窗栏的夜色洒在室内,静寂凝滞的空间里并没过多新奇之处,将门窗锁好,将灯火熄灭,就像躺在自己家里床上一样,只是睡意比以往都要来得快。
有时也会困惑,无法得知这份莫名的安然,全凭莽撞的无知,还是心思神经过大。似乎信任他人,总是毫不吝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