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寒(5)
前篇:
她只觉得喉咙痛,什么也说不出来,舌头像是不在了。她看着他的手把自己松开,转身出了帐子,看见自己的眼泪把视线模糊了,耳朵却格外灵敏,他的气息透过胡子,一呼一吸,他转身肩骨先动,然后才到脊椎,他的鞋底擦着地,他出帐子头发蹭到了帘子……身体里涌动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声音。
接着徐娘子来了,拉过她的手,带她回了她们的住处。又拉她洗脸,洗脸罢,拉她坐好,拆了她的头发,给她梳头。梳好头发,拉她坐在胡床上,桌前的案子上有个夜光杯,还有银酒壶。
徐娘子:“将军赏了你葡萄酒。”
她拿起酒壶斟酒,拿起酒杯一饮而下,凉凉的,酸涩。一杯下去,身体好像一下子没之前那么烫了。又来两杯,嗓子好像被酒冲开了,头有点晕,却越发清醒了,身体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声音的都没了。
她放下酒杯,垂着手,嘴巴里泛着葡萄的香味,连呼吸里都是。
她试着张开嘴,舌头好像回来了:“徐娘子,我杀了人。”
徐娘子:“人人都杀生,从生下来不知道害死多少活物。”
她:“可我杀了人。”
徐娘子:“将士们没有不杀人的,人死了,就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活了。佛祖教你不杀生,是要让众生远离恐惧。这两族的事,总是要死人的,死得越快,死的越多,战事越容易停下来。两族的百姓也因为这些死人,能安稳一辈子。”
她:“我只觉得讨厌,我不想杀人。”
徐娘子:“以后有人取你性命,你会如何?”
她:“哎……烦!自然还是要杀的。”
徐娘子:“这就是了。道人之心,质直无伪,视听寻常,更无委曲。崔娘子教过你没有?”
她:“没有。”
徐娘子走近她,轻轻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发:“好孩子,你记住了,做过的事,没什么可委屈的,过去就过去了。听说你许给了裴家。”
她:“崔娘子说托裴家照顾我,可我哪知道竟然是要嫁过去。”
徐娘子:“你呆在裴家总比这里舒服些。”
她:“窦家都是一滩污泥,裴家高门大户,只怕更麻烦。我记事起,只见我娘真心的笑过两次,一次是我七岁那年腊月,我用桃仁和猪油给她做了口脂,她告诉我,以前也有人给她做过,她笑得那么好看,我都险些不认得她了。另一次是她离开窦家。我可不想像她一样,一辈子关在笼子里。她还有个情郎,我还没遇见情郎呢,我还想遇见个情郎呢!”
徐娘子:“哈哈哈。军中小子多,你慢慢挑,找个命长的。”
她:“找个给我做口脂的。”
徐娘子放开她,把她扶稳:“你倒是还没醉。”
她:“有些醉了。”
徐娘子:“我去给你拿点肉,今天事多,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她:“我不用肉,我怕吐,我再喝些酒就睡了。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徐娘子点头离去。
她又继续喝酒,喝了6杯也就没了。她闭着眼睛横在床上,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眼泪不停的流,头发都湿了。只觉得胸中一片乌云,只想唱歌,她的喉咙被酒浸过,滑溜溜的,声音虽小,可是唱出来,唱出一首《忆秦娥》,心里好受多了,
风淅淅。
夜雨连云黑。
滴滴。
窗外芭蕉灯下客。
除非魂梦到乡国。
免被关山隔。
忆忆。
一句枕前争忘得。
唱着唱着,也就睡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