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值一提的高考故事，兼鸡汤式高中记忆补充

似乎我十八年生命中的每一次重要的考试，都伴随着滂沱大雨而来——中考，会考，当然还有最万众瞩目的高考。

接连几天的雨水退散了小城尚未完全升腾的暑热，却驱散不了人们心头的燥热。在每个考点大门外，人群从清晨聚集到下午场结束的傍晚不散，入场前的横幅与出考场后的垂泪千篇一律地重演。一次次，一年年。

我的高考故事可能多少因为“名校加成”的结果，而透露着不凡。实际上，回过头再看，那着实是平庸乏味的几天。更加精确的时间控制，更严格的自律，强压下味觉也变得少许麻木——还有更平庸、更乏味的时候吗？

当然，波折也是有的。首先是考前脚受伤，因此只能一瘸一拐地进出考场，一蹦一跳地上下楼。接着，语文卷子的奇葩漫画作文和英语卷的疑似涂错答题卡，则是绝对的“不可抗力”了。

然而真正的苦涩是在高考结束之后尝到——一个简单到极点的对称点失误，踏入最好的大学的永远的绊脚石。平凡无奇的我，只是平凡无奇的高考抱憾大军的一员罢了。而今细细想来，耿耿于怀的似乎并不是面对志愿时的“我本可以”，而是对数学的执念。这十分，不是75到85分的努力就可以实现的十分，而是135到145分的千锤百炼的十分。彼时懵懂地预感到，这就是与表现得最优秀的学科分手的时候了，却未能填上无憾的答卷。总是不甘心的。

值得一写的挫折也仅此而已。

彼时我的高考心态出奇得好，现在想来都自己都很是惊奇。除了完备的自我心理建设，更大的原因可能是已因为全国作文奖拿到了某个南方985高校的自招复试资格。高考不确定性太强，好的，那就加上一个双保险吧。索性心里的想法就是，考得再不济也如此啦！——不论在那时还是现在，这种得意洋洋、有恃无恐的语气确实都有些讨打。在无数名考生的无数个高考故事间，我的故事也因为平稳如碗水而少了可叙述性，正如我小心计算、步步经营的青春一般无趣。

我曾在高三读到辛弃疾写给友人廓之的送别词，祝他在科考取得佳绩——

“白苧新袍入嫩凉。春蚕食叶响回廊。禹门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收桂子香。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

后来，这首词被我高考前发在空间，以期自我鼓励。父亲笑言我轻狂。

高中三年，对自己最重要的交代便是没有短视，没有把目光局限于三寸课本和习题册间。我参加过一切高中生知道或不知道的学生活动，只要有兴趣；也在读书间启蒙理性、思索国家社会，思考真正的知识以及存在和死亡。高中三年，最重要的收获是学会谦卑，学会面对人类浩瀚无垠、群星璀璨的历史时的谦卑，知道真理无穷。

17岁那年，我的人生没有活得就像为了一场考试；17岁以后，也没有任何一次考试或者“评判”值得我为之而活，或者说不会为了某个将来而活。17岁前后的自我，精神富足而如一，对淡然本身秉着超乎寻常的坚定。然而，在我有意遗忘它的漫长年岁里，高考确实是每个参与者的人生中最无法取代、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往后人生的许多次选择不过是这个事件的投影。只有这点是无法否认的。

高考直指的人生走向万千，不如人意的有，无奈惋惜的有，喜出望外的有，有恃无恐的也有。这个结点产生的千变万化的复杂境遇，唯有一点是相同的——它带给每一个参与的少年人，第一次的认识人生和接受自我的勇气。这种认识或许并不清晰和富有远见，但却是新鲜而珍贵的。如今高考于人生的意义被托举到不能更高的高度，少年人结束后回归现实，心理很容易产生空荡的落差感，甚至是复杂的戏剧感。

后来我才明白，高考不过是序章，是今后漫长荒芜的人生里，一次次挫败或抉择后的反思人生意义的预演。它意味着，按部就班的人生到此为止了，往后独木桥得自己架，阳关路也得自己铺。“春风得意马蹄疾”和“江枫渔火对愁眠”当时的差别很大，可这既区别不了人的高低，也道不尽故事的结局。你以为翻过这座山就是光明坦途、星辰大海，可这不过是千万程山水的第一程而已。

回不去的暑热退散的夏天，我仍然感谢着那个夏天。那道分水岭带给每个人的精神上的差异化，比现实的差异性更为重要。每个少年人在经验世界的差异中确立自我，在复杂的选择中认识自我。然后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