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旅行见到的人

五月旅行匆匆走过的那么多城市，从没想过要为了什么而驻足，却因为遇见不同的人而坐在桌子前聊天饮食，不知不觉掩盖这是一次多么自闭而自私的路过。

在成都联系上了叶子，银泰中心的南堂馆，我提前到那里等她，下午四点领班还在给服务员训话然后齐背《水调歌头》齐唱《我的祖国》，略魔幻。她是我们院子里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之一，但从小学到高中，几乎没有和她讲过话，反而是她从美国回来以后开始碰面聊天。我想起当时一起在发小家聚会，总是要聊到相亲结婚之类话题的，她抱着朋友家的咖菲猫特淡定地说，我算过命的，算命先生说我三十四岁结婚。大家不语，沉浸在她的仙氛里。点了几式川菜，和她聊天，中学时候的老师、留学见闻、成都风物、工作，敏锐地聊得很有边界感，谈到美国教会布施，我讲室友去蹭食物的事情，她就讲基督教博爱精神，我察觉好像说错了事体，方才知道她是幼时就受洗的基督徒，终于知道仙气的来源。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所学校，那时我俩都完全似是“中二不食烟火的学霸样”，反而到了现在都开始觉得要“多和人类接触”了，这算不算是失而复得的友谊呢？多像后现代故事开场啊。

在重庆海客瀛洲五十层一个叫作荒岛村的青年旅馆里，我看到了特别震撼的那种都市高层夜景，也遇到了一群半夜狼人杀的小伙伴，你们也知道的，狼人杀这种熟练度鸿沟巨大的聊天游戏，桌子上谁菜谁资深立马显形，什么爆狼发言场外推理等操作悉数出来，场面尬也尬但是挡不住大家消磨时间的意志，期间有个带棒球帽的年轻样子的小哥，挺帅气的样子并且一直在控场，什么裸点三狼完美屠神，引得我旁边女生当晚直接去问微信，怎么就让我联想起豆瓣以前那个狼人杀出千泡妹的八卦贴，第二天早晨胖胖的旅馆接待悄悄跟我说内小哥可是旅馆合伙人呢。第二天去和师弟碰头，他在北碚区那边的半导体公司上班，我们在观音桥那边逛了一圈，他跟我说了不少在厂区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略显枯燥，聊起课题组里师弟师妹远走高飞都讪讪然，毕竟你我代表了课题组最低水平不是，好在惯例的一顿火锅味道辛香十足，牛肚腰花鸭肠轻轻一涮，哪还有啥peer pressure呢。

去陕西的路上坐我对面的两个小姑娘，我却一直偷听她们说的方言，她俩说话的时候让我想起贾樟柯的江湖儿女，你们是山西的吗？我问她们，我们是榆林的，陕西最北边儿。我们同在十分偏远的西安南站下了车，一起打黑的到了航空城地铁站，然后又坐了半小时地铁到了西安火车北站，一起吃了一顿酸菜鱼，就此别过。很奇怪，这样的偶遇在陕西旅行时密集地发生，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却怀着几乎相同的热情和我畅谈，在西安工作的赵哥，带着我吃了特别正宗的羊肉泡馍和biangbiang面，是他跟我说，掰馍可以掰两小时；乘休假从北京跑来西安，一个人坐着小巴车去周边县城看古寺的东哥；雨天徒步走了一圈西安城墙的澳大利亚高中生；跟媳妇闹脾气跑来华山脚下青旅打麻将睡大觉的光哥；当然还有爬华山时遇到的小江，他搞定了毕业论文，考研也成功，瞒着老师出来旅游，听他讲了自己顶着压力考研最终从学渣逆袭成学霸的心路历程，仿佛看到当年的我。

在北京我见到了在读博的老同学小周，研三时曾经在本部体育场一口气跑20圈减肥的他，又回到了减肥前的样子。头发总是没见少，我开玩笑。一聊，原来都有关注那个PITD微博号，掉头发的梗早就烂熟于心，他跟我讲，他还去参加了那个博主的线下聚会，最后结交了几个朋友，三男两女，时不时出来聚会，时间一久，男女各自腻歪在一起了，就剩他一个单着。我寻思着你就单纯去吃喝的啊?那要不然还要怎样啊！？特别服气！我说。一盘儿烤鸭一盘儿爆肚还有一碟驴打滚，他突然开始叹起气，论文一筹莫展，实验进度也慢，眼看着也已经到毕业年了，延期的阴影罩上来。快拿你们学校内大铁锤子敲敲脑袋，在他面前我还是忍不住玩笑，他哈哈大笑起来。本科加研究生七年，我俩轨道之间几乎重叠，默契到几乎无话可说，聊同学之间近况无非职业跟家庭，聊那些年在课题组做过的蠢事儿，我忽而觉得，学校真的像一座有着透明穹顶温室，有时探不到边缘，以为自己在自由生长。

从来没有预先计划和声张的旅行，却能够和老友重逢，和新友畅谈，真的很幸运，却也因为我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他们会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有时我会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原来他们都和我一样，有着相似的困扰。有些时候我又会特别疏远地看待正在进行的我和别人的对话，仿佛有一只手在速记本上勾勒着某种不明就里符号，那是什么意义？这又代表什么？我为别人的往事而感动，我为别人的遗憾而叹气，我试图分析每件事却忘记了诉说。会记得他们和我说的故事、观点和感慨，我回想自己的经历，想法和情绪，总是支离破碎。我试图用写作来寻找，用他人来照见。行进的路上，和所有人的诉说，又让我成熟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