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

我把一块鹅卵石拿给他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石头。石，头，他学着念这两个陌生的字，眼神里充满了欣喜激动的光芒。他称赞这颗石头的质地是多么坚硬，表面是多么有光泽，在地上敲击的声音像北方海岸的哭声，慢慢抚摸它的感觉像在体验一次温柔的手淫。他反复跟我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石头，第一次见到如此完美的事物，完美到他觉得这辈子只需要拥有这块石头。他说他生活的地方没有石头，只有水和沙子，杂乱地填充在每一个逃跑的空洞里，因此他找不到一双属于石头的眼睛。他说他在石头中看见了恐惧和暴力，以一些具体的画面展现：猎人在城市街巷里穿梭，拐角处的男人在提裤裆，受伤的狗把脸埋在沙子里，人类制造的无数伤痕用流血的方式涂抹在原野上。他说这块石头像一面镜子，这决定了它是静止而封闭的，它的体内没有时间的流动。这块石头没有历史和记忆，是被迫成为的聋哑人，他为此感到伤心。他的语调缓慢，仿佛一支悬挂在树梢的安魂曲，不知道该落入哪个孩子的梦里。他说，石头也会神经衰弱，但现在它快要在他怀里睡着了。他轻轻亲吻石头，唤醒它，就像唤醒他患了肝癌的父亲。最后，他说如果要保护这块石头，就只能吃了它。他伸出舌头，完整地舔遍了这块脆弱冰冷的椭圆形物体，然后一点点吃掉它。他咬石块的声音充满粗野的、原始的魅力。他一点点吃掉它，如同吃掉自己父亲的骨头，吃掉散落在政客背上沙粒，吃掉这片土地上所有流浪狗的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