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娜(下)

借旅途中的闲暇读了龙应台的《天长地久》,在描述她与儿子观看艺术表演时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问飞:“你会想做艺术家吗?”
他摇头:“一点也不想”
“为何?”
“创作者创作,都是因为心灵深处有一种黑暗,不平衡,痛苦,不能不吐出来,吐出来就是作品。没有痛苦就没有创作。我干嘛要做艺术家?我宁可我的人生平衡、快乐。”
读罢这段,很自然地,皮娜的影像就浮现在我的脑中。
因为她曾说:“我舞蹈,因为我悲伤。”

2009 年 6 月 30 日,68 岁的皮娜抽完最后一根香烟后,去了另一个世界。而5 天前,她还与自己的舞伴站在剧院的舞台上持续的工作。这就是真实的皮娜·鲍什,她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舞蹈。
无论是为纪念皮娜所拍摄的纪录片,或是为她所著的书籍,绝大部分内容都来源于她的创作。可以说,舞蹈,是她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舞蹈,也是她排解恐惧与悲伤的出口。

而这种悲伤来自她身处的时代。
“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炸弹落在街道的对面,到处都是碎开的瓦砾,还有穿着纳粹军服的士兵来回地巡逻。”这是她的童年回忆。
幸运的是,在战后的那一代人中,她从精神荒芜中真正站了起来。有人选择掩藏战争所带来的伤痛,而皮娜却把脆弱和力量结合起来。她甚至直接告诉舞者们:脆弱就是你的力量。

皮娜曾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古典芭蕾舞者, 22 岁已是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蹈演员。在积累了 13 年的编舞创作后,她选择从熟悉的芭蕾中出走,希望用一种直击心灵的方式回应这个时代的情绪。
在一次访谈中她说:“我们都有相同的需要和问题,这让我很感兴趣。而让人尊敬的浪漫童话一样的芭蕾舞是我们的世界吗?是我们的真实状态吗?是我们的现实吗?”

正如上篇文章中记录的《春之祭》、《穆勒咖啡馆》,从世俗角度来看,皮娜的作品永远不是美的,作品中展露出的献祭的凶残、爱恋的愁苦与企望,在那个时代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足够真实。
舞者的身体不是为了呈现表层的所谓“美”而存在,是为了“真”而存在;为了诚实地表达自己而存在。没有奢华的舞台布置,没有华丽的服饰搭配,舞台上的演员都脏兮兮地穿着破布烂衫,但舞者们所有的情感表现都极其真实、生活化。

然而一开始人们不能容忍皮娜对传统舞蹈的“破坏”——芭蕾舞优雅的身姿不见了,舞者们像日常生活中的人那样在舞台上走路、抽烟、打闹、哭泣,那些异样的肢体动作与服饰,曾使她被人吐口水,甚至被揪着头发轰出剧场。

但无论外界的声音如何,皮娜·鲍什坚持用作品还原生活的真相。她邀请你和她一起剥生活的洋葱,一起泪流满面。她所创造的“舞蹈剧场”是一种可以让观众积极参与的新剧场形式,让每一位观众都真切的参与其中,你可以直观地感受到,舞者是用身体在思考,而非动作主宰着身体。
就像在纪录片中,我们看到皮娜频频对舞者发问,悲伤是什么?如何表现接近月球?……也许答案并不重要,周而复始地提问与思考,才是道之所在。她寻求的是因何而动,并非如何动。

皮娜,她曾用年轻的身体去演绎古典美,也曾用刻有岁月痕迹的身体去对抗并拥抱整个世界,无论哪一种,她都是那个瘦削的“德国现代舞第一夫人”,因为她的舞蹈足够真实,足够力量。

Creator:Jin
Editor:Tony
Copyreader:Ethan
Designer:J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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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ries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9-09-26 21: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