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有谁听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岳飞的《小重山》是个奇异的存在，"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居然是武将之词。与钱镠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可谓相得益彰。在西湖边游岳武穆祠和钱王祠，这二人占据西湖两边波光潋滟、风光秀色，也不枉二人的剑胆琴心。只是二人的雕塑均是赳赳武夫，身披盔甲，怒目前方，似乎于我追思他们的文功画面有违。岳武穆还有“满江红”在墙，钱王雕塑就没有体现出任何文雅之气。钱王祠楹联有道：“十四州一剑霜寒，辟门天子，闭门使节；三五夜群斐玉艳，陌上花开，江上潮来。”怎么看不出赞赏之情，倒似有讽剌之意。

吴王原配戴氏每年寒食节必去娘家衣锦军（今临安县）侍奉双亲。吴王钱鏐甚为想念。一年春天，王妃久去未归，至春色将老。钱鏐写信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欲催归而请缓，不过数言，而风情无限，虽文人操笔，无以过之。

这二人或许都是被军旅耽误了的诗人，豪放派诗人的偶然微婉，婉约词人的偶发“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都是异常动人的。

想当年笔者在微博上喋喋不休时，有网友发问：“为什么你的微博没人转发，没人评论，没人点赞而你还这么乐于发微博？求解？”我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好，就答了三回。一答：“就象一个人在说话，你不知道你的知音在何方，你只有不断地在说，有一天她总能听到。 伯牙不在月夜无人处弹琴，如何识得人间有钟子期。 ” 二答：“一般这么做的人，是一个孤独感、虚无感很重的人，他也对本身所为且疑且惑，莫言断言‘微博是速朽的。会被一风吹就不见了’。真是这样吗？孔子所言是不是一种微博体？这种事没有人知道。”三答：“此问题亦困惑我许久。我思故我在，同样，“我说”亦证明我存在，我说、我说、我说说说，只为验证一种存在感，相当于在风景区涂鸦的‘到此一游’。”

古人视梅花、奇石为知音，是一种痴意的投射，所谓爱一人，有时也仅是投射效应，一种推己及人的认知障碍，如同《芳华》中刘峰爱林丁丁。王小柔说：爱情就像鬼，相信的人多，遇见的人少。可我们就跟迷上鬼片一样，一门心思地想惊心动魄，直到结完婚，发现压根儿没鬼。知音也如同天才和鬼一样，属于极度稀缺资源。鲁迅赠瞿秋白之辞“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个人世界中有人能心意相投，孤寂感会减几多，漫漫长夜，你与我共。

我们在微博、在微信、在空间上喋喋不休时，或许就如同伯牙在月夜无人处弹琴，知音也许就是广大而深邃的虚无。即使弦断，又有谁听？

----------杨麦仓作于烟台2018年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