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说还过儿童节的,不是叛逆就是中年

儿童节是一个微妙的存在,因为它介于五月的母亲节和六月的父亲节之间。
更微妙的是“儿童”的定义,百度汉语给到的解释是“较幼小的未成年人(年纪比‘少年’小)”,而百度百科却说“国际《儿童权利公约》界定儿童是指18岁以下的任何人”。
官方定义都存有争议,无怪成年的局外人也要插足“儿童节”归属权的争夺。
-1- “儿童”角色的退位
前几天在地铁上遇到一对母子,孩子看起来是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头几年,有这个年龄段常见的爱动爱说,扒着窗玻璃折腾了一路。
引起我注意的原因是,孩子说着 一口地道的上海话,内容多是无意义地自说自话,偶尔能和母亲对上几句。可是细听口吻——倘若出现在任何一个上海成人身上委婉地说叫市井之徒,偏偏出自一个学龄前儿童之口,分明是在模仿家中长辈日常说话,且身边的母亲毫无指正,也是对这种口吻司空见惯的默认。
这是童年面临的命运。
放眼望去,人们不难发现,成人和儿童在行为举止、语言习惯、处世态度和需求欲望上,甚至身体的外表上,越来越难以分辨了。

社交网站和视频APP充斥的儿童搞笑视频,内容也多以孩子出丑为乐、孩子拥有与年纪不相称的行为举止为豪。前者是对儿童智商的善意嘲笑,后者是对孩子早熟的一种鼓动,成年人甚至能从中体会出“小大人”三个字的反差萌。
这个时代的“儿童”退位了,虽然还有名无实存在着。

走进儿童服装店,卖给他们穿的衣服,清一色是成人款等比缩小的样子,成年人利用手中的主宰权,夺走了属于儿童的童真,将成人世界的价值观强加于他们身上,当他们将这些同比缩小的“大人衣服”穿上身出街的时候,再回以赞美之词来稳固这种审美。
当他们熟练使用手机、ipad,打开蜂窝移动网络,即能与古今中外链接。摄取信息没有门槛,虽说网上有专属于儿童浏览的专区,但与其他可供成年人随意浏览的信息同框出现的话,后者无疑更具吸引力。
因为理解网络信息不需要任何训练,无论对头脑还是行为,都没有复杂的要求,最无奈的一点是无法实现网络内容分级化,导致互联网侵蚀童年和成年之间的分界线已成大势。

原本在儿童的认知里,成年人掌握着一些不为他们所知的秘密,所以才要有成年和未成年之分。这些秘密与羞耻有关,与礼仪有关,也正是因为成年人在守护秘密,所以儿童对他们才保有一丝敬畏。
著名的“娱乐至死”理论提出者,美国媒体文化研究者、批判家尼尔·波兹曼,还写过另外一本书叫《童年的消逝》,他提到儿童之所以好奇,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将要知道的东西;成人之所以有权威,主要是因为他们是知识的主要来源。一旦了解知识或文化不再需要通过教育,成年的权威和童年的好奇也将随之消失,那就不存在成年和未成年之分了。
成年人总是希望自己说的是道理,写出来的是文化,接触的是上层次的人,他们追求金钱,却包装成理想。自从童年与成年之间模糊了界限以来,这使得年轻一代的理想随之变得面目全非。

据新华网的职业意愿调查显示,超过一半95后最向往的新兴职业是主播和网红。虽说他们已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孩子,但他们是现在孩子未来的榜样。
理想是成为科学家、律师、老师的年代早已作古,儿童通过互联网肆意地窥探着成年人的世界和世界观,迫切跻身其列,童年的“退位”,是得到了成年人默许的。
-2- 儿童节归属权之争,成年人不过是收回成命
尼尔·波兹曼在《童年的消逝》一书当中说,大量的事实可以证明儿童的存在还不到400年的历史。如果我们完全用一个普通美国人对“儿童”这个词的理解,那么童年的存在不超过150年。庆祝孩子生日的习俗,在18世纪的美国大多是不存在的,而且,事实上,以任何形式准确标注孩子的年龄都是一个相对新的文化习惯,不过200年而已。
历史上,难以形成“童年”的意识,与当时生活条件、医疗条件的严酷有直接关系,尤其是儿童的死亡率居高不下,人们只有寄希望于多生孩子提高后代存活率,自然不会对年纪尚小的幼儿投射过多的情感和关注。
童年的概念在西方是文艺复兴时期才初步形成的,可以理解为成年人对幼小后代高度的人文关怀。
可以说,这世上本没有“儿童”、“童年”的概念,赋予它的人也同样可以收回。

因超龄夺不回儿童节的归属权,一些哗众取宠的成年人便凭空捏造一个节日出来,使得成年人欢度儿童节的可笑行为得到正当化、合理化。
我不禁要问,既然身为孩子的时候就迫不及待要成为大人,为何又在成人之后反过来和孩子抢着过儿童节呢?
-3- 是儿童的节日,也是成人的避难所
前几天有一条新闻,因不满通缉自己的照片没上社交网站的首页,29岁的美国逃犯和警方商量,照片集满15000个赞就自首,最后以他如愿的方式进了班房。

这听起来是多么的荒谬又儿戏,却成为一名嫌疑人犯罪的动机——引人瞩目。通常是因为童年家庭氛围不和谐,或缺少对他成长的关爱和关注,导致内心留有缺失。
生活中这类人也很常见,他们经常会以别人励志的故事借题发挥,诉说突破重重阻力的发家史,他们也会大张旗鼓地重温儿童节,但求以形补形。这一类童年缺少被人关注的成年人,无论拥有如何雄厚的社会背景和资历,始终是处于走不出的叛逆期。

第二种人,是除了年轻以外没有其他资本,正处于成年人世界举步维艰的中年危机里,他们愚蠢地在成人的世界寻找童真,将专属于儿童的节日视为成人世界的避难所。他们要逃避的,与其说是现实,不如说是未成型的“自我”。
1923年,在心理动力论中,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提出了本我、自我与超我,精神的三大部分。“本我”代表欲望,受意识遏抑;“自我”负责处理现实世界的事情;“超我”是良知或内在的道德判断。
可以说成年人残留的儿童性,更接近于完全潜意识的“本我”,即代表人最为原始的、属满足本能冲动的欲望,如饥饿、生气、性欲等,本我只遵循一个原则——享乐原则,弗洛伊德认为,享乐原则的影响最大化是在人的婴幼儿时期,也是本我思想表现最突出的时候。
“自我”是人格的心理组成部分,是从“本我”中逐渐分化出来的,由此,个体学会区分你的、我的,但必须暂时中止快乐原则。
人一旦从“自我”出发,到了构建更高人格的阶段,“超我”倾向于站在“本我”的对立场,并对“自我”带有侵略性,便形成了阻力,挫败感让人很想回到原始本能的小时候去,即回到“本我”的自在状态。
这种挫败感用一个通俗的字眼可以概括,叫做“老了”。

56岁的作家马家辉先生曾如此规劝年轻人:假如你觉得自己老了,你不是老,你是恐惧老,感到自己能力不够产生焦虑。假如你不再年轻,但拥有譬如权利、能力、财力,别人要仰望你、依靠你,自然不会觉得是老,而是成熟了。
那些滞留在“本我”和“自我”之间的人格必然人微言轻,为人处事有着和阅历不相称的儿戏,他们以心态年轻解嘲,掩饰内心的缺失。好比“集赞待捕”的逃犯,殊不知是他在愚弄众人,还是众人在拿他取乐。
同样的,戴着红领巾、跳着橡皮筋的成年人,和施妆带粉、少年老成的孩子,在对方的眼里,到底谁更可爱,谁更可笑?
-END-
参考资料
[1] 尼尔·波兹曼.《童年的消逝》,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
[2]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梦的解析: 揭开人类心灵的奥秘》,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8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