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游记(一)长春和溥仪
我辗转几年辛辛苦苦逃到关外,本想着利用日本人的力量,保住祖宗的基业;最后发现日本人只不过是借我一个逊帝的身份,把满洲从中国独立出去,实际上我只是他们在亚洲搞霸权的一枚小小棋子,扮演着皇帝的身份罢了。
我是北京土生土长,却有着一半东北血液的孩子。我祖父的家乡是辽宁义县,据他说义县也是在祖先们闯关东之后的新家园。而老韩家的祖先们来自山东,当年也是因着饥荒逃难,到山海关外寻一条活路。逃难的时候过于狼狈,以至于半部家谱都被家中的女眷用来铰掉纳了鞋底。之后,祖父的父亲娶了满人女子为妻,也就是我的太奶奶,据说是姓郭络罗氏,后改姓郭。老韩家几代都是村里县里腹中有些墨水的读书人,哪怕是在祖父他们儿时中国最动荡的那一二十年,他和大哥都考上了大学。但是那时在伪满洲国做下级公务员的太祖父,先是由于性格的耿直,被衙门解雇;之后每天只是做些文书工作,兼些小买卖贴补家用,家中大小事多由太祖母郭络罗氏在前后操持。后来太祖父由于被可能是参与地下反日斗争的友人连累,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在狱中染上了肺病,在生命最终阶段被释放回家,与家人团聚。之后祖父的二哥和四弟竟因此也传染上了肺病,没过多久就都死去了。
祖父和兄长可能是寄托了早逝的二哥和四弟的福气,二人都十分争气,祖父考上了满洲国建国大学,兄长则是早几年便考上了新京工业大学。虽然是在日本人控制下的学校念书,但是兄弟俩从小接受着爱国忠君的儒家思想的教育。祖父在之后的回想录中也提到,郭络罗氏身为一个满人,又身在满洲国,她脑海中毫无日本宣传的“五族协和”的概念;她的思想中还是推崇忠君爱国的精神的,以至于家中兄弟几人从小接受的都是岳飞精忠报国等类的传统道德教养。
所以,我这一次的东北之行第一站,就是祖父和大爷爷求学时期所生活过的城市,满洲国的新京,长春。今年是个暖冬,刚下高铁竟然显示是零下一度。我印象中长春距离哈尔滨已经不远,而哈尔滨的冬天,在一月份一般都是零下十五至二十五度之间。所以看到这个气温,实在是无比惊喜。但是实际上行走在街道上,还是会感觉到凛风带来的挑战。但是伴随着这个暖冬而来的,还有相比往年更为干燥的空气,也正因此,路面上没有积雪。
长春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大都市,当年关东军建设时期留下的那张都市规划平面图,想必是烙印在每一个满洲国历史研究者的脑海中。我也曾经翻阅过不少的资料图片,相信别的研究者也在脑海中建构过其当时的辉煌和盛大。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近年来东北地区的衰落,这个城市越来越体现出一种不属于省会城市的安逸和荒凉感。
我们飞快地在八大部旧址前按下快门,这些兴亚建筑的集大成者当属旧总理府。所谓的兴亚建筑无非就是日本20世纪初在“大亚洲主义”这一思想在建筑艺术方面的投射。体现出按照西方建筑基础科学进行建设,但是在细节的设计上上体现一定的亚洲风格。集大成者当属伪满洲国的国务院。这座建筑带有帝国日本时期的严肃气质,远观近看皆是庄严肃穆。

在高铁站附近的酒店休息一晚,第二天我们参观了伪满皇宫博物院。相比八大部,尤其是伪满国务院,溥仪再次称帝的“皇宫”显得是那么袖珍和寒酸。当然半个月之后,我还去到了他当年在旅顺黄金山的行宫,那里则相比这个皇宫,更为狭小和逼仄。但是那都是后话,以后会展开来讲。
在伪满皇宫参观的时候,尤其是到了内部的宴会厅,看到的种种陈设和皇家徽章,让我思绪跳跃到日韩合并(大韩帝国)时期。戏谑地表述一下,就是并蒂而生的Les Fleurs du Mal(恶之花)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要是溥仪:我被冯玉祥从紫禁城撵出去,这几年辗转,辛辛苦苦逃到关外,本想着利用日本人的力量,保住祖宗的基业;最后发现日本人只不过是借我一个逊帝的身份,把满洲从中国独立出去,实际上我只是他们在亚洲搞霸权的一枚小小棋子。我的意义和价值就是来到关外,住到这个狭小的宫殿里,他们给我量体裁衣,制作了一套套华服,只是为了让我在对的时间出现在对的场合:接见海军的时候有海军礼服;面见日本天皇的时候则是一身戎装,缀满了一枚枚意义不明的勋章;而我最爱穿的只不过是一身简单的洋装罢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