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were too greedy, babe”

《苦月亮》是一个陷阱。

你很容易把它看作一个爱情故事，或者情色故事，因为几乎所有老套的情节都在这部电影里上演了：美丽的少女，多金的中年男人，一见钟情，英雄救美，百讲不厌的性。

就像川渝人民知道烧热油，下切好的泡姜泡蒜，用郫县豆瓣炒出红油以后随便丢什么东西都可以烧出一锅好菜一样，法国人民也知道，加入上述元素熬出来的电影，怎么做都不至于太难看。

但导演罗曼·波兰斯基显然比贾樟柯之辈要豁得出去得多。《江湖儿女》里，赵涛和廖凡爱得恩恩义义，恨得挫骨扬灰，到头来连个借位接吻的镜头都没有。艾玛纽尔·塞尼耶呢，赤裸上身喝牛奶，眼神飘忽，奶溅到胸脯上，双手慢慢覆上去揉搓，然后猫一样伏下去，给了正在吃早餐的男主角一个不太low的job。

镜头闪转腾挪，到了后面性最激烈的片段，刀口舔蜜的字母游戏。室友凑过来，讶异地说，“哇，这个黄片拍得好好哦。”

可实际上，它的主旨与性无关。它甚至与爱无关，不是在讲一对选择余地非常广阔的情侣如何通过背叛来相互折磨的故事，它在探讨不同阶级之间，男人女人之间，甚至人与人之间长久相处的可能性。

小王跟我说过，他的爸爸妈妈结婚多年，几乎没有吵过架。

当时觉得震惊，以及一种莫名的悚动，因为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知道这种平衡并非单靠爱意就能实现，其背后有太多的因素在作支撑，比如足够的理解和共情能力，克服琐事带来的倦怠感的能力，避免情绪失控的能力，以及，彼此尊重的能力。

我是说，真的有可能久处不厌吗？我对这件事情饱含怀疑，毕竟我甚至没有耐心到无数次想杀了自己。可如果真的可以做到，需要通过什么途径呢？

《苦月亮》给出了一个残酷的参考答案——生孩子。

在两对情侣展开的主线之中，穿插着一根辅线，那就是船长和他的小女儿。每一次冲突到达顶峰时，他就像个幽灵一样闪现，在人们耳边喃喃，生个孩子吧，这样就有共同话题了，以后的路就会好走了。

所以这部带有加缪风格的电影，最悲伤的台词不是美丽女孩被枪杀之后男主角闭上眼睛念叨的那句“we were too greedy, babe”，而是船长说的，或许你们应该要个孩子。

成人是满载的容器，小孩是空荡的容器，把你的灵魂我的灵魂各倒进去一半，搅一搅，就可以生成好多好多新鲜话题。就不会有肉体的背叛，精神的犹疑，每次看见小孩子天真软糯的脸蛋，就可以原谅你的耷拉，我的干旱。

想起好多年前的黄昏，有个女人跟我说，我们之所以还在一起，都是因为有你。

那是整个童年阶段我听过最可怕的话，因为那意味我是一个赌注，而听到这句话也意味着，赌局输了。

自那以后我开始抗拒一切亲密关系。总想着门关上了吗，太阳落山了吗，盖棺定论了吗，我到底还可不可以逃离。我们，都是因为你。不管加上什么宾语，都是我最抵触的话术。

承认自己的软弱和毫无魅力，承认是因为将就而在一起，承认吸引自己的是对方的身体而不是脑力。如果男女主角能够做到这一点，故事也许不会变得那么糟糕，我们将会看到一个韩剧的开头，av的中段，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结尾。

可惜，非要把欲望升级为爱，把爱强调为责任的人，大多没有好结局。

End.

文/田可乐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