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nboat
当人有了烦恼,不管他年纪多少,就都算大人了,若是没有,便还是孩子。
如今我还时常固执的占据“孩子”的冠冕不放,可一旦回想彼时乖巧、狡黠,无虑无辜的神采,就不得不自惭形秽,口是心非起来,好多事竟从空白处跃出,进而更惊讶这经年的转变。
那是1997年的沙市,幺舅和幺舅妈仍住在解放路上爷爷两室一厅的教职工宿舍。起初屋里经常大声放着杨钰莹的歌曲,茶山情歌、轻轻的告诉你,我不想说,月亮船。歌声从一个比我个子还高一头的卡带音响中传出,封存在一个双开门的玻璃箱柜里,只有幺舅妈可以开启。
因为父母的缺席,我对一同生活的幺舅和舅妈总怀有一种矜持又温存的情感。尤其幺舅妈默默承担了做我母亲的部分责任,洗澡洗头,检查作业,家长签字。偶尔她给自己开个小灶,炒一盘酸辣魔芋、酱爆鱿鱼也会叫我同食。时间一长,我便顺理成章的把她视作了替代。虽不外举手之劳,半真半假,却不曾有任何不满,只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延续下去。没有父母不好,却没有因此就困扰了自己。反而到了母亲回归之日,她兴致勃勃的追问我是否思念真身,我才手足无措的醒悟到事实的复杂,由不得懵懵懂懂,不想不顾。
后来幺舅妈和幺舅一直怀疑的第三者生活到一起,事情一度视作这个家庭的危急存亡之秋。他们的关系向来存着一份磨合不顺的张力,时而紧张,时而松弛。在舅妈怀孕期间达到和谐的顶峰,生产后迅速滑落,为了单位分房的事僵持了一段时间,落定后也好景不长。重要的是幺舅向她实施了严重的暴力。我亲眼目睹幺舅死死扣住对方的喉咙,提起按在墙上,继而发出一阵阵炮弹的轰鸣。大家这才猛然清醒过来,开始预见此后无论怎样,都有一条难以迂回的路要走。
然而不等那场暴力发生,屋里也很久没有杨钰莹的歌声了。那台在我眼里俨然圣物的卡带音响一直闲置,明净的立在那里,没有人在意它的存在,只视作幺舅妈的私人物品,随她出现,又随之不见,是我敏感这昨日的回响,似一颗遥远的星辰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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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犹如此 赞了这篇日记 2019-05-27 07:23: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