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晃荡朋友。
夏天的标志是长夜。路上你有心无心的去寻找穿着短裤肆意舒展身材的女孩总能收到令你满意的风景。陈三的夏天在路上踢石子踢一夏天。风慢慢吹过她的头发,吹过她的长裤,加速着她的烟燃尽。
我和陈三的一天在一个夏天的夜晚。
在沉闷的下午,我睡起来,窗外挂着西斜的太阳,地平线开始变得明显,我眨着干涩的眼睛,使劲挤出一点眼泪,长时间的睡眠使我眼球里又涩又疼,又是一个通宵的下午。我起身猛的灌水,把清醒冲进身体,在未消暑的夏日增添凉意。
陈三在小客厅靠着绿色的小沙发坐在被鞋踩过随处可见的黑斑白瓷砖上,陈三是一个无业游民,也是我唯一一个相处了10年的好友,我看着她,随口问着她回来多久了一些无聊的问题。她抽着烟,看着手机,眼皮不抬的回复我,她的烟在空气里飘着熏着她的眼睛,她眯起眼,又反复睁大,不想错过电影的情节。眼里不停的涌起被烟熏过的水雾,又快速吸收,她毫不关心。
“我去洗个澡,饿了一天,我们去吃点饭?”我拿着毛巾,走到浴室门口,问她。我是大三的学生,平时课余时间没事就会来找陈三,她总是有办法搞到够她生活的钱,还外带和我一起下馆子的钱。偶尔我会用我的生活费回馈这个人。跟她在一起就是大人们喜欢说的狐朋狗友,看起来没什么正事,天天晃荡。陈三有好几个姐姐,都有体面的工作,在五大银行当柜姐,朝九晚五,十分舒适。
“你去洗,找个衣服换。我等一会你。”
我听着,点了点头,没意识到她此刻不在我面前,也看不到我的下意识动作。我快速给头上打上洗头膏,先洗一遍,冲了一遍,觉得没洗干净,又洗了一遍,冲了一会,把头冲的直到完全没有了洗发膏的光光的感觉,给身上立刻打了沐浴露,半个小时就出了浴室。把衣服扔到了洗衣机里,她租的房子两室一厅,带厨房,不算很大,住一个人绰绰有余,住两个人刚刚好。装修也不精致,多半是陈年的旧家具,卖给旧材市场也卖不上好价钱的家具。但是陈三给他们弹过灰,也用的顺眼许多。
我穿着拖鞋,把头发吹干,看见陈三站在大门口,手机的灯照在她低下来的脸上,她的身材很棒,总是穿着半短靴,不胖不瘦身材比例刚好,夏天刚来,她就穿着短裤,脚上踏着黑色软皮短靴,抬眼喊我,“走。”
她转身拿了放在鞋柜上的钥匙,她给了我一把钥匙,平时我都套在我的宿舍钥匙上。
陈三有一个习惯,和我正好相反,我喜欢出门看手机,无时无刻都在看,有时候过马路也在看,陈三总是拉着我,一个手拿着点燃的烟,看着路,在我闯红灯的时候拉住我等红灯。我和她吃饭吃不到一起,我喜欢吃素,她总是吃肉,她也许不是我的好饭友,但却是我的好酒友。陈三喝酒的时候很安静,各种各样的酒她都可以喝,从不挑剔。
我和她走在路上,街灯点缀着夏夜的天,照亮路边的烧烤摊,疾驰的车匆匆从我们身边驶过,耳边总是带起风被搅动的声音,就像在坐过山车。
我们挑了一个安静的小酒馆,点了几个菜,老板热情的招待我们,陈三和我吃饭总是和我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因为我话也不多,她吃饭几乎不说话,除了举起又放下的酒杯在桌子上碰的轻松响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寒暄。我喜欢她安静下来的样子,和她在一起总让我舒服,在宿舍我总是喋喋不休,一刻也不能停止讲话,因为总有很多人来找你搭话,而我又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乐此不疲的不停的找话题,而我总是不习惯与陌生人冷场,陈三总是很安静。
“吃完我们买点酒回去?”我看着昏黄灯下她的脸,筷子上的菜送进嘴里的间隙问她。她点了点头,说可以。我们又恢复了安静。
我们点了不少,加上老板又是个老实人,给我们的菜量很大,我很能吃都剩下了不少,所以我们打包带了回去,走的时候老板送我和陈三一些小锅巴,装了袋子给我们,欢迎我们下次光临。陈三道了谢,提着走出了小酒馆。
我们步行在夏天的路上,陈三和我走回家的路上有一个广场,广场上总是人头攒动,陈三抽着烟,我玩着手机,慢慢悠悠。她忽然停下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不远处有一个老乞丐拉着二胡,虽然上了年纪,眼珠却又黑又亮。陈三走过去,听他唱了一会,走到他身边,给他了一支她的烟,不知道说了什么,我站在不远处等她,听不到她的声音。
上楼的时候我掏出陈三给我的钥匙,开了门。她的客厅里有一盏落地灯,昏暗的橙色灯光是她搬进来购置的。我很喜欢,总是用它代替悬在天花板上的白色led大灯。
我开了灯,陈三坐在地上,换了拖鞋,我走向她,和她并肩坐,中间留了一个胳膊的空隙。拿了个喝酒的玻璃杯,被子里放着陈三冰箱里常年备着的冰块,我给她和我都倒了小半杯,我喝着酒,把头仰到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我有很多期望,压在我心头,有时候很重。我抬头,坐直了身子,喝了一大口酒,陈三手机里放着她没看完的电影,手上夹着点燃的烟,我看着昏暗中她的侧脸,心事重重。
“我脸上有花还是咋?”
我脱口而出:“没有啊,咋了?”我突然意识到盯着她已经看了很久,可是我的心事并未减轻半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陈三弹掉烟灰在烟灰缸里,她的声音响在不大的空间里。
我叹了口气,慢慢的吸气,想着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陈三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窗边,拉开拖在地上的窗帘,打开窗子,晚风涌进来,我看着她的背影,街边的路灯照进来,她的影子印在地板上,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她靠在那个老乞丐的耳朵上说了句什么话,我发声,好奇的想知道。
陈三的声音被烟熏过,低低的干涩,她哑着嗓子,回答我,“我真羡慕您。”
夏天的夜永远不会过去,至少在陈三这里,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