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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经历的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

【道友记·第13集】我与车祸的那1cm

拦马书生® 2019-05-22 12:17:25

在告别家乡开漂的前一年，我遇到过一个奇人。

当时麦麦已经上班了，单位是一家中韩合资的化妆品制造厂，距离我家和他家半小时步行路程。麦麦是那家工厂的保安之一，和司炉工老金头成了朋友。

老金头当时几近退休，负责厂子里一个主要的锅炉，每天的任务就是保持炉火不灭，温度维持在一个特定范围内即可，有大把相对自由的时间。这些时间他都用来学摆卦看相，左手一本卦书，右手一个破本子，用自己、用家人的生辰八字来练习算命，算了一大圈算完了，又拿同事熟人的生辰练手。

麦麦就是以这样的因缘和老金头结识。

那是一个寒假的晚上，我和爸妈刚吃完晚饭在看电视，麦麦的电话就进来了，问我吃过饭没有、能否方便和他走一趟。

我问这是啥情况啊大晚上的。

麦麦说：我们厂子有个老金头会算命，算完了我的，我就把你的生日时间给他了，说你给这个人算算。老金头算着算着，他火了，说麦麦你啥意思，这是个死人，你为什么拿个死人的八字给我看？

麦麦说：怎么可能，我昨天还和他一起看碟来的呢，你咋说这是个死人？

老金头也上来了倔脾气：我不会算错的，我算了两遍了，这孩子十七岁那年冬天因为一场意外就没了，阳寿到此为止，卦象就是这么显示的！

麦麦有底气，于是较真：我现在打电话把他叫过来怎么样？

老金头就死磕到底了：好啊，你叫啊，我等着你！我倒想看看这个死人长啥样！

于是电话就这么打进来了。

听着电话里麦麦的语气我都要笑死了，我说我吃完饭了，你等着，我这就下楼过去。

那天已经是晚上18点之后了（我家固定每天18点开饭），大冬天，飘着小雪，我顶着雪来到麦麦所在的那加工厂。他是保安，自然地把我放进去了，穿过厂区，来到那间锅炉房，麦麦就开始叫嚣：人我给你带来了，你当面算吧！

我仍记得老金头看到我之后一脸如获至宝的表情，先是双手捧起我的脸看面相，然后看手相，又把我的生辰八字问了一遍，然后坐在自己的小破桌前摊开一个特脏的小本子和一截小铅笔开始重新算，算完了，还是那个结果：此人十六虚岁那年冬天意外身亡，生命到此结束。

麦麦可得意了：我就说你算错了吧。

老金头说：不会算错，只能说我们落下了什么，孩子，你命里跟车马犯冲，你好好回忆回忆，17岁那年冬天，是不是遇到过车祸之类的？

我一下就想起来那件事了——

17岁那年，我高二。那年赶上我们中学“国检”，就是上边要来人到我们学校检查软件、硬件等各种配备情况，以决定是否要把重点校的招牌保留。没记错的话，这种“国检”是四年一次，很lucky地被我们这一届赶上了。

准备迎接“国检”我们用了一周的时间，包括里里外外打扫教室、教学楼、洗校服、穿校服、还提前训练了一个月的课间操，这都是“必考”项目。学生要负责的事不少，老师那边事更多，反正那一阵子大家都很紧张也很忙碌，而且校方严令重申N遍了：“国检”期间都给我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谁也不许给我搞事情，否则一定严惩！重点校牌子如果不保，所有人的前途都受影响！

就在那一周里的某天中午，家住学校附近的韩韩请我到他家吃午饭。韩韩有一辆很破的自行车，我坐后面，他骑车，就这样把我载到他家。

午休时间是11:30-13:00，路上加吃饭加休息，其实也很仓促，所以待不了多久就只能往学校赶。

路上，就出事了。

那时是冬天，前一天下了雨，然后一夜之间结冻，又下了一场雪，马路上除雪很及时，但残冰也不少。韩韩的车本来就很破，加上怕迟到，又加上我这一百斤出头的分量，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导致了那场危机。

记得很清楚，是路过一片批发市场的时候，路不宽，勉强能称得上是两车道，加上路两旁又停了不少批发商拉货的各种小货车、面包车，路面宽度就很有限了。我坐在韩韩后面看得很清楚，迎面飞过来一辆金杯，韩韩貌似是打算从旁边擦过去的，但没有成功，因为他减速的时候搂了一下刹车。

于是坏事了，他刹车搂的是前轮，后轮刹车是坏的，加上我的重量，自行车猛然一个甩尾，冰上漂移了，而漂移没有完成，半途中车滑到在路中央，车子飞出去了，我和韩韩一前一后倒在冰面上，然而就在这时，金杯也冲了过来，我俩就这么双双滑入了汽车下面。

当时满大街跑的都是这种金杯车

因为突如其来的惊恐，我当时的双眼是睁着的，可以说真的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全过程。也就是因为我睁着眼睛，在我滑入金杯车下方之后，身体斜着又往外滑，眼看着金杯的右轮朝我的脸压过来，本能加上肾上腺素的作用，我一抽身子，车轮从我耳边压了过去。

然后，金杯车就停在我正上方了。

车子刹住了，我脑袋里白了一秒钟，然后赶紧回头去找韩韩，车底盘下面，我分明看到韩韩眼珠子瞪得跟石狮子一样，也在紧盯着我。

车停了，车上下来俩汉子，趴在地上朝车底下喊话，问我俩还活着不，我俩说“没事没事”，赶紧爬了出来。钻出来之前，我很清晰地记得：金杯车的右前轮距离我耳朵也就1cm远了，我都能感觉到车胎上的热量熏着我的脸，还有刹车时候车胎纹路溅起的残雪灌了我一耳朵。

从车底爬出来之后，我俩就开始抖落脸上、头上、脖子里的雪，这时候已经围上来一大堆的人看热闹。车主一个劲儿地问我俩 “轧着没？” “轧着没？” 我俩都说“没事没事”。

这时候我留了一个心眼儿：我一直用余光盯着车主的眼睛，看他的反应，他显然吓坏了，但正中我吓坏，拍雪的过程中，我一只手故意捂着肚子，给他留下一个有内伤”的错觉，不是为了讹诈，而是怕车主揪住我俩没完没了，毕竟学校在“国检”期间，把我俩拎学校去，我就还得费一番脑子，不如把可能潜在的危机直接掐死在摇篮里。

而博得同情的最佳方式，无非就是“苦肉计”。

但我这么一直捂着肚子，可把韩韩吓坏了，他一个劲儿地问我撞到没有，我一直摇头说“没事”。但这一招很管用，车主把我俩教训了一顿，也承认了自己开车确实快了点，叮嘱我俩不要用生命开玩笑啥的，就赶紧上车走了，也许他是怕我下一秒钟倒在那里吧。

从钻到车下到车子开走没到五分钟，望着金杯车远去的方向，韩韩还在问我：“你咋地了，是不是撞着了？”

当时我就当着广大围观群众的面把手放下、腰杆子也直了起来，脸上的痛苦表情也都秒收回去了，我说我真没事，我装的。

韩韩当时破口大骂：你他吗吓死我了你知道不！

然后，我俩拨开围观人群就找车，还好那破自行车还在，而且零件完好无损，就跟我俩一样能吃能跑的。

于是我俩又上了车，依旧一前一后的体位开始赶路，但这次无论怎么着急，韩韩都不敢再骑快了。路上，我俩还惊魂未定地回味着刚才的一幕，我从我的视角、他从他的体验又把全过程复盘了一遍，也是因为人太紧张，我俩后半程几乎是笑了一路，就当刚才发生的一场虚惊是别人身上发生的一样。后来才懂了，其实这是人大脑的一个正常反应，为的是给自己解压，每每这种危机过后，人都会话痨、爱笑、故作轻松。然后韩韩又一遍一遍地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没事，我告诉他，我当时真的是装的，我真很怕车主找上学校把事闹大，那样我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韩韩就夸我：那种情况下你能想这么周全，也真够可以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真的搞笑了：眼看到了校门前，我俩一个漂移又摔了。

摔了两次，其中一次与死神擦耳而过，这个故事让人有点后怕，短期内我俩没告诉任何人，甚至我也没和麦麦说过。

这一次，我把这个经历分享给了老金头。

老金头就此得到了答案：其实按照通常的命理来说，你那次车祸里应该就没了，但上天既然留着你，肯定是有任务在身的，以命格来看，你命有文昌，你的任务应该就是你的笔杆子，你很擅长写，那么就要多写，你写的东西能帮助很多很多人，这应该就是你的宿命。以后珍惜生命，好好活着、潇洒地活着吧。你就这么考虑——十七岁那年要是真没了也就没了，但现在呢你还好好存在呢，没有理由不放开了活。

我就问他：那上天留着我是因为什么呢？

老金头就说：这样吧，你爸妈的生日知不知道？给我，我一起算了。

我不光记得我爸妈出生的年月日，我还记得他们是几点几分生的，因为我妈好几次都抱怨：她是属鸡的，而且是凌晨四点半生的鸡，那时候其他动物都在睡觉，只有鸡要负责打鸣，叫所有人起床，所以最勤快，是挨累的鸡；而我爸呢，是属羊的，而且是晚上十点生的羊，那时候羊早就在圈里睡觉了，所以是享福的羊。

这时候我爸也会不失时机接上一句：你可拉倒吧，公鸡才打鸣，你是下蛋的。

从小就反复接受这种“家庭教育”，我自然是忘不了的。

老金头测算的结果很快出来了：那个月里，我和我妈的命运相合，她“拽”了我一把，“不允许”我的生命就此消失。如果我妈不是那个时辰出生的，这种“命运救援”也就只能擦肩而过、不复存在了。

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世上就不存在什么“平白无故”——这是老金头让我牢记至今的话。

然后我就问他老人家：那既然我命运改变了，按照现在的命运，我会怎么样呢？

于是老金头把我的余生都在那半小时里算完了：本来事业上我完全可以借助我爸爸获得稳定的生活，但我没有借用这股力量，而是选择独立，一生漂泊，以我父亲出生地为圆心，离家向北、再向西，都能赚到钱，留在此地反倒会一无所获，我会通过我的天赋——谋略，来获得机遇；又通过我的特长——笔墨，来获得衣钵，不愁吃穿，且有一定名气，认识我的人会很多，而且能做到财富自来、坐享天人之福，唯一不完美的是：我一生无妻无女，最后剃度出家，七十八虚岁因病去世。

这个结果我是信的，因为早些时间我就得到过一单类似的结论，所以早有准备。

老金头试探我态度的时候很有些忧心忡忡，问我对这个结果怎么看。

麦麦在旁边补充说：他根本就没想结婚生子，他也根本就没想留在沈阳。

临走，老金头送我和麦麦从锅炉房出来，还拍着我的肩膀说呢：小子，今天我的心结算是解开了，我谢谢你，也祝福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漂漂亮亮地活着，你的命是我见过的最稀奇的了，你肯定能活成某种奇迹！

我仍记得，告别了老金头，从化妆品厂大门出来的时候，天上依旧飘着雪花，我和麦麦并肩走在路边，一直到我俩分道扬镳的路口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再后来，我毕业了，离开了家乡独自去漂了，第二年麦麦也从那家化妆品厂辞职走了，走上了他后来成为“家里有矿”一族的道路，再次相见的时候，就是2018年10月1日了。

那天，我和麦麦在家乡生活半径走了一大圈，最后来到那条通往昔日化妆品厂的路上，路边有食杂店，我俩买了三瓶“八王寺”汽水，换着回味儿时的味道。我还问他：你还记得这条路通向哪吗，要不要去看看你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然而那片土地早就拆迁变成一片住宅了，老金头自然也不知去向，二十多年过去，人已经该八十多岁了吧。

物非，人是。这也许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之一了吧，这多年过去，我们都健健康康地活着，还都是生意上的伙伴，还都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