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原野

初夏原野
 
 
   初夏把我们的生活放在了蓝色的屋檐下。每当我们抬头仰望，白色的云朵就离我们远一点，离天空的呼吸近一点。此刻，我走近田野，就是走进了麦子的故乡。它们用自己的绿把大地抬高了一尺。大地的确比往日高了许多，天空用蓝色呼应着大地的高度，把白云放牧在更高的地方。
   我的仰望仿佛只是这牧羊曲中的一个音阶。目光随着它音高的上升而变得辽阔。在这辽阔目光的背景下，我侧身走进田野。这种姿势与其它季节是截然不同的，与夏天的其它时刻也不同。麦子尚没有变成金黄，我不需小心翼翼；这片金黄也没有躺倒在地上，使我像走在一个金匠的作坊而左顾右盼。此刻，麦子青青，正是海子歌颂过的时刻。我侧身走进田野，就像侧身走进了海子的诗中，侧身走进了一片绿的海洋，侧身走进了季节最美的一帧照片里。身旁的小狗在嗅着这个季节的味道，在寻找着这个季节大地高度变化的原因。我的行走牵引着它的寻找，我坐下来，它也坐下，我躺倒，一大片麦子也跟着躺倒。只有草儿仍然立着，高高地立着，让我感觉到像是在仰望。在这个季节与大地平行，内心是踏实而又高远的。就像这几株草儿，因为我视角的变化而呈现出的自信与挺拔。整个季节也是自信而挺拔的。所以我只能侧身进入，不能去君临，不能去俯视，麦子高过了我的双眼，我只能与大地平行，才能与这个季节亲近。眼前的草儿仍然在向上生长，在大地的目光中，它同样需要仰望。当你在初夏仰望一棵草儿，就是仰望了这个季节的降临。它把秒针一格一格往回拨，把我们的成长拨回到童年低矮的时光。在那时的目光中，一片麦子就像是隐藏了一个巨大的莫测的秘密。今天，我知道它们隐藏着的是巨大的宝藏，它们成熟的秘密也是人类赖以生长的秘密。这宝藏里铭刻了童年，也铭刻了青春，还会铭刻老年，铭刻人类延续的每一分钟。
   初夏的大地与天空相距得最远。我的仰望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目光被风放纵到无限的自由。风是温暖的，也是凉爽的。因为这个时刻处在冰冷与炎热的中间，就像一把衡量温度的尺子最均衡的一点，它带给我们的刻度让我们内心里感觉到最为舒适。大自然用它的尺度告诉我们中庸是什么感觉，极端又是什么感觉。极端只存在于记忆中，此刻，我们仿佛可以把它们忘记。因为大地与天空忘记了寒冷，也忘记了炎热，它只给我们带来了高高的白云，只给我们带来了一望无际的绿，只在我们视觉的最高处涂上了蓝色。
   初夏的时刻，镜子应羞愧于自己的存在。我只存在于真实的原野中。麦田中一望无际的，是我的身影，也是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