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 知识的考掘 论档案
(王德威译)p249
在密密麻麻的话语运作中,我们发现了将“声明”(statements)当作事件般以及事物般建立的系统。对这些声明系统,我提议称为档案(archive)。
我用“档案”一词并不意味着所有作品的总和;这些作品被一个文化当作是证明它自己过去的文献般、或被当作持续之证据般的加于某人之上。我也不意味着一些制度,这些制度在一特定社会里使那些我们想要记忆并运转的话语,得以纪录和保存。相反的,“档案”显示为什么被这么多人说过也说了这么久的许多事物,还没有按照相同的思想法则或相同的条件崛起;为什么它们(被说也说了很久的事物)不是在文字表现的层次上,按照内心或事物的秩序来布置的符号。但“档案”显示它们是如何藉着一套特殊话语层次上的关系组合而出现。为什么它们是按照特别的规则性而衍生,而不是像一些偶然形象在一种偶然的情形下,被移植到一些静默的过程上。简而言之,“档案”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不管已经被说出来的东西,还要在那些据说不存在于它们之中的事物上,也不在说出他们的人身上,而在话语性的系统上,它所设下的“声明”可能或不可能性上,找到一直接解释何以某些事情被说出来的原因。“档案”第一是统辖什么可以说出来的法则,管制“声明”以一独特事件出现的系统。但是“档案”也是决定所有这些被“说出来”的东西不会叠床架屋、永不休止积累的关键,也是决定这些“被说出来”的东西不会被记入一不断的直线,也不会在外在偶然因素下消失的关键。“档案”保障这些“被说出来”的东西能按照复杂关系来组织,以一特殊形象来聚合,并按照特殊规则来保存或混淆。“档案”也决定这些“被说出来的东西”不会在某一时间内以同样速度消退,而是好像星星一样,有些似乎距离我们近的其实是在远处,反而看着较明亮,而其他实际距离我们较近的却已经发黯了。“档案”不是只保护“声明”的事件而不顾它的逃避,或为了未来的记忆保存其逃避者的地位;“档案”是在“声明”一事件的本源(并在使“档案”具体化的东西中),自外部定义表述声明可能性的系统(system of its enunciability)。“档案”决不将那些在一话语混乱的呢喃中已经被“说出来”的东西统一化;也决不保障我们在被保存的话语之中安身立命。“档案”是要在话语错综复杂的存在状态中理出它们的头绪,并且特别标明话语在自己存在期间的特色。
语言(language)定义一个组成可能的句子的系统,而“全集”是被动的汇集那些已经被说出来的字汇。在两者之间,“档案”定义一特别的阶层:一个行为连作的阶层。这个阶层导致各种各样的“声明”像正规事件般的崛起,或像许多应该被讨论和控制的东西般的崛起。“档案”并不背负历史的重担,它也不超越时空,组成所有各种图书馆的图书馆,它也不是那种大受欢迎的“遗忘”,为所有新的言论大开自由运作之门。在传统以及湮没遗忘之间,“档案”标明了一个能使“声明”继续存在也能不断修正的运作规则。“档案”是声明形成以及转变的总体系统(the general system of the formation and transformation of statements).
很显而易见的,一个社会,一个文化或一个文明的“档案”是不能被彻头彻尾的描述殆尽的。甚至一个时期的“档案”也不能如是。另一方面,要去描写我们自己的“档案”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自己就是身在其规则之中才能高谈阔论,而且我们谈话的资料也来自其中。对该“档案”自己而言,我们的话语就是它的组成对象——像它的出现模式、存在以及共存的形式、累积的系统、历史性,以及消失的系统。“档案”本身无法被周全的讨论;它必须就其存在的方式作讨论。它的崛起是片段的、有区域性的,且是有层次性的,而无疑的,“档案“的面貌显得越清楚,它和我们之间在时间上的距离越大:在最极限的层次,如果不是迁就文献的“稀少性”,我们必须要一更大的时间差距来分析它。但我们要问,如果我们坚持自遥远的层次来描写“档案”,这样的描述真的是可行的吗?这样的描述的确可厘清使“档案”可行,勘定档案自何处说话,控制它的权力以及责任,试验并发展它的观念吗?至少在目前研究的阶段,我们只有等“档案”的各种可能性真正实现时来讨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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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royama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9-10 20: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