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车,以及拥有车而带来的意想不到
作为无神论者,我从不信我眼前的世界存在任何神的力量。可是有些时候我也会反思,人的所有哲学性思考其本质都是在寻找某种安全感,某种由确定而带来的安全感,不管是‘无法踏进同样的河两次’,还是‘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哪怕是任何确定的不可知,都是在试图解读出一套必然。那么这对于‘必然’的寻找,其实与有神论者对‘冥冥力量’的寻找,从动机上有很大的不同吗?我表示存疑。
堵车,是唯物者世界中的又一无奈佐证
为时六年的坐车生涯加为时一年的驾车生涯告诉我,你永远会低估堵车的惨烈程度。
住在长三角中心的你或早或晚需要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只要是节假日,高速公路网络就会瘫痪。
2019年的端午节,我要从上海回到我的家江苏省盐城市度过。导航告诉我,从踏出第一步到家门口,全长290公里左右,理论用时3小时半,不会超过4小时。端午节前夜,我从公司下班后怀着出征般的壮烈心态,走向停车场。早在数小时前,我就反复看了导航规划的路线方案,路线上无数的红色始终挥之不去,打开背包的时候顺便摸了摸带的面包——我已经做了足够全面的准备,我的幻想是全程最多在一个服务区撒一次尿,不做任何主动停留,面包,也只是为可能发生的实在饿得不行的情况准备的。
大概接近两个小时后,我把车停在了住处外的路边。我回去躺在已经没有床单的床上(床单在我车的后备箱,准备带盐城洗),逼自己尽快入眠。因为光是在上海市武宁路上,就已经完成了共两次半小时只走400米的堵车壮举。从公司,上海的核心市区,开到我的住处中环,这大概七八公里的路途,就花去了超过一个半小时,拥堵间,我又无数次重新导航到盐城的躲避拥堵路线,进行着无数次心理纠缠。最终决定放弃今晚返回的念头。
假期之后,我数了长三角地区包括南京在内,一共是有13条跨江通道。人们竟然已经在这片地区完成了13座横跨天堑的建筑,另有1条在建,不知那是多少个百亿的钱呢。我们幸运地生在区区50年前的人们渴望的未来世界。
可惜天堑长江,在这个未来世界的节假日,依然很像天堑。
在大量的人需要出行的几天中,手机导航里跨江通道绝对是红色的,这是如此的确定,以至于像是有神论者所描绘的某种确定力量。假期中我看到有人在网上直接说,苏通大桥是死亡之桥。
这个端午前夜,半夜1点多即醒,放弃继续挣扎入睡后,打开手机,我惊讶于路网瘫痪形势竟毫无改善,3点多再次打开,依然瘫痪。我原定就是4点起床出发,想必堵车经过一夜‘蒸腾’,已经可以渐渐消散,然而手机告诉我并无丝毫变化,也许导航并不都是准确的,我将信将疑,快要到4点的时候我正式出发了。
我深知堵车的痛苦,上次清明的大堵车让我饥寒交迫,直接导致患上重感冒,离家最后十几公里时必须停车休息,否则我剧痛的腰已经无法保证能每次都迅速踩住刹车。因此我这条端午之路,不知道绕了多远。
为了避开苏通大桥,我跨越上海,从崇明岛北上,东方既白的上海远东,路边些许雾气弥散,无人区青色的水杉隐约在没有边际的气息中。唯一的不足的是,世界从厚重黑夜中慢慢撩拨开的点,竟然有很多车与我同行。
南通启东更是够有远方的诗意,这段的沪陕高速像是不经意间流落于此的野路,没有摄像头没有测速拍照,只有两边漫长的树林和农村湿地的气味。开着开着我的思绪无缘无故飘到时间的深处、记忆的深处。
停了一下,又一次重新导航,因为拥堵是时刻变化的,我铁了心要走最不拥堵的一段。就着最新规划的绕开拥堵方案,我继续行驶。同样美好的高速路风景,经过一个叫广陵的地方,心想这个名字的好听程度不比‘西贡’逊色。
就这样,下图中的蓝线是一般应该走的路线,我这次的路线成了下图中的红线。

没有想到通常无论怎样都应属于拥堵结束地段的泰州地区,依然走走停停。开着开着我就需要打开双闪提示后车我将要刹停。一段拥堵结束以后,我看到这段拥堵竟是服务区造成的,因为进服务区的车已经排队近1000米,离服务区还有一步之遥的车都完全停死,服务区硕大的停车场是车的海洋,阳光洒下,海洋反射出刺眼的光。有点让人想不通1000米的车队是用着怎样的毅力去等待。
走走停停一直持续到到家门口,透过堵车的缝隙能看到高速两边远处的田野美若仙境,那遥远的东方,幽静而与世无争。4点准时出发,直到接近10点半,天已比较热了,我终于到家。
端午返程的拥堵又是如何剧烈不用多说,我在夜里抵达时已经无法承受汽车的挪动,只要汽车挪动,我就会恶心想吐。从来没有想到,是驾驶让我知道什么是身体的深度疲惫。
堵车让优美的路途疲惫又烦躁;瘫痪的高速公路让数以百万计的人动辄半天的时间被浪费;数以百万计的车停在高速上蠕行;想象不到有多少汽油被消耗在一走一停上;数以百万计的情绪也被摧残,焦虑和烦躁,覆盖节假日的前前后后。四五公里的拥堵常见得已经让人麻木,可能人在车内,不会再去想四五公里长的排队意味着什么,曾几何时,人们一定想过,蠕行的速度连步行都不如,四五公里的距离用步行要用多久,一走一停的汽车需要花费比那更长的时间。
而这一切又是如此的确定。我的一个小学同学这次尝试了汽渡过江,竟然也完成了排队1公里等了1小时的壮举,堵车的剧烈给人无处可逃的恐惧,正所谓天有绝人之路。所以每年长三角居民都要买无数汽油然后无意义地烧掉,这么说好像没太大毛病。
堵车是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美景搭配深度疲惫,多么惊悚的组合,而这是长三角居民的命。
怎么解决?
首先直接结论是路网密度无法匹配车流量已经到了骇人的程度,据说中国用30年的时间把高速公路从0发展到世界第一,全国高速路网图看得我触发密集恐惧症。但事实证明世界第一也是不够负担世界第一人口的,也许要继续增加高速公路的数量。13条还不够,按目前的状况简单估计,在天堑长江上再增加一倍的通道都不见得能够绰绰有余。目前现有高速的建造费用还在给银行还贷中,还贷资金以高速公路路费的形式收取。也许长三角居民有这个经济能力再多13条惊世跨江大桥。
拓宽现有高速公路的宽度?现在的6车道变成12车道,4车道变成8车道,12车道(还真有)变成24车道?
客货车同行是个重大的麻烦。脑回路骇人的小汽车司机已经够多了,低速占据超车道者随时、随地可见,大货车我亲自测试过是有在高速上开30时速的。所以不如客货分流?我时常幻想未来世界或平行世界有专门的货车高速,但没有,所以强制的客货分离已经在实际施行了,这次端午的暴堵就是在已经禁止任何大货车白天上高速、危险品大货车全天禁止上高速的前提下实现的。
如果把高速变成双层的呢?这可能不如直接拓宽一倍当前道路来得省钱,因为要造高架。
又如果全部的收费关卡消失?不知会多大程度缓解拥堵。目前江苏省的省界收费站已经撤销,但保留虚拟收费站关卡。
交通深度飞机化?
高铁也许是最实际的希望,苏北地区刚刚从手无寸铁到手有寸铁。连接江苏南北的高铁也已经在造了,两三年内即可通车。到那个时候,无数的人流将被高铁消化,设计时速350的高铁在江苏湿地上奔跑。
可是堵车最最直接的原因是汽车本身。我的车最多可以承载5人,而基本上从来我都是1人开回去的,假设有某种科技,体积几乎等值于人的大小,但也能高效地实现人的物理移动;又比如终于有一天微型飞机可以广泛进入民间,天空的空间是无限丰富于地面的;如果人类科技配合着人性上限而终究有所限度,那么更现实的方法是不是就是将汽车共享化?交通工具在私人拥有之后,有大量闲置时间,这需要时间和空间的资源,如果全盘共享化,资源占用会被极大的压缩。又或者,一切汽车都实现终极无人驾驶,并全部联网,这个时候,交通将去人类化,拥堵理论上可以不再存在?
我觉得汽车是现代人类文明极重大的基础发明,这台机器让人的物理移动简单到麻木,实际上,经历过万事靠步行的人如我,不应该忘记人的远距离物理移动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不是从一开始,肉身在几小时内出现在290公里外就是如此简单的。更不用说这台机器还能同步携带几十公斤的物品。
如此伟大不可替代的文明成果,却也没有躲过哲学家的预言,万事万物都会有两面性,空间和时间的占用等等上述一切灾难都已经来临,如果神学家愿意,也可以把它叫做上帝的力量。
这种‘确定的力量’左右着一切,问题是有些时候人性所不可避免:人会因为一时的美好偏向于忘记这确定的力量,正如我半夜里明明看到堵车是24小时不间断的,但因为我要出发,回家的美好让我偏向于怀疑这是导航软件数据不准。因此即便人在拥有汽车之前可能已经对这确定的力量有所了解,但拥有汽车的美好还是让人对未来做出过度乐观的预期,不管是停车的难度还是堵车的严重程度,都被期待到最低。这样一来,期待遭遇打击的程度就会变重,最初的乐观就会被以期待遭受打击的痛苦回馈。人绝大多数的痛苦都来源于期待的落空,落空程度越高,痛苦指数越高。
(说到这里我随机想插一句题外话,王小波也有同样的观点,不过他是说人的所有痛苦无非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所以,堵车是什么,堵车是唯物者如我,内心世界中发生的又一次无奈佐证,佐证的话题是事物的两面性。当然这灾难不仅是波及到唯物者的,也是对任何人类的。从很多层面上来看,理性者不见得比有神论者、唯心者、迷信者活得更舒适?
万万没想到,车几乎带来人生观的进展
我当然想到拥有车会改变我的很多心态和观念,但我真的万万没有想到,拥有车带来的影响的上限可以有这么高。
如果将人的人生观(或称世界观)定义为待完成的雕像,那么人的发展可以被定义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雕像被最终雕刻完成的过程。在最开始,人甚至极大程度上不知道有怎样的形象最终会从眼前的石头里出现,只能基于天生的心性,大致判断最终作品的形象走势。没想到时间长河中的无数必然偶然,无数遭遇,让雕刻越来越有清晰明确的方向。
我在上海居住的小区,对车来说是永久的灾难。小区的地下车库早就被卖光。我时常录制视频告诉我的朋友,这个小区的停车难度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不仅极限停车随处可见,大量车不惜牺牲车的寿命,让车强上高出地面不少的平台,或左右倾斜,或前后倾斜,或极限侧方位停上刚好容纳一辆车不多余1厘米的平台。大量车在晚间直接选择堵住其他车的出路停车,被围住的车那态势,用英语说可以叫被‘boxed in’了,其他车或停于消防通道。其实光是极限停车,就已经需要焦虑担心麻烦的碰擦问题;往往你把车开出小区门,就一定需要怀疑你能不能再回得来。因为你回来晚了,不仅小区里绝无一寸侥幸存在的停车地(不是停车位),连小区外绕上三圈,都绝找不到一处能够塞入车而不被罚款200元的地方。
我的车早已经不再停在居住的小区了,我长期停在朋友家,在很远的郊区。
朋友会自然而然地问我,你买车有何意义?
我会告诉他:车这种东西就是哪怕你大部分时候都用不到它,但你必须得有。不然我回趟江苏,是不是又要坐出租去车站,等,坐100限速的大巴,到家,再坐出租到家?又或者某个我确实有出行必要的时候,我有车跟没车从方便程度上来说,就又是天壤之别了。再或者,车拓展了我的空间,我可以选择在某个周末驾车离开上海这个我看腻了的地方,到达有树有草的地方,我的身心将得到缓解。还有,你知道的,我喜欢开车。
可是他的问题太重大了,我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我拥有一辆车吗?我没有,至少我只能说是残缺地拥有一辆车。
因为,什么叫拥有一辆车,就是我随时需要,就随时走向它,它将我从A送到B,需要的时候再回到A,这其间,没有焦虑,没有挣扎考量。我不用焦虑我这一走就回不来了,或一定要注意早点回来;我也不用焦虑目的地是不是无车可停;我也不用挣扎,目的地如我公司那个上海核心地区,周围的停车方案里,所能找到的最低成本的也是60元一天,这几乎是我从上海回盐城一趟花费的50%;即便我回到A后,我也不用焦虑和挣扎停车时会不会刮蹭到其他车,会不会挡到其他车,其他车会不会容易挡住我,等等等等。
所以,我花费了足够的现金购买了一辆车,在这个城市,却依然可以无法真正拥有一辆车。
所以,另一个重大问题随之而来:在人只拥有一次人生的前提下,究竟怎样的生活状态可以被称作有尊严?
是上海这样出门要担忧目的地无法停车更有尊严?还是我在盐城,商场的地下车库如广袤的田野,一眼看不到几辆车更有尊严?
是上海这样无奈放弃停在自己住的地方更有尊严?还是在我家随进随出地下车库,还不用担心太阳暴晒和落叶树脂侵蚀更有尊严?
是上海这样产权上拥有一辆车客观上却并没有更有尊严吗?
是以后还需要准备8万到10万现金,然后准备了8万到10万现金还要等抽签等排队最多能等3年有实例是新车买了停1年实在拍不到牌又卖掉了更有尊严吗?全世界最贵的铁皮,这很有趣味性吗?
是不管哪条路都会有大概率拥堵更有尊严?还是家乡马路又宽又直高架上低峰时看不到几辆车更有?
是一到小长假想要短途自驾游,就需要诚惶诚恐,反复看导航红线,绕几十上百公里,最终依然不得不堵在路上,要么就坐飞机高铁远途游,要么就只能坐在家里,并且这一切还是一个绝对的必然,更有尊严吗?
是这城市建筑一个顶着一个,连人行道都不太能容下两人并排行走,却不见得有留出过多少车位的空间更有尊严?还是随处可见巨大的P字标牌,停车场一提供就是1000车位,每个建筑和路之间留有空间,更有尊严?
紧接着,是冬天下雨的晚上,我下班后在外逗留晚了,打开手机叫出租,果然叫不到,到最后竟然真的活活等了45分钟通过昂贵的手段才叫到一辆,另一个同行的人选择去坐拥挤不堪的夜班公交,更有尊严?
还是乘坐公共交通,天底下就没有一次有座的时候,更有尊严吗?
只是为了居住,撑死付出天价首付,背负30年房贷,心态别无选择地遭遇影响,不敢再干什么新鲜尝试,更有尊严吗?即便有钱,是否也会多问一嘴:原来天底下有些地方你需要拿出100万美金,有些地方你只要拿出四分之一不到,但这两个地方其实提供了从商品本质上一模一样的价值?
好像活着就必须得焦虑,数不胜数。
我会反思我脑海中出现的这么多长句是不是证明了我对生活产生了极端情绪,产生了抱怨的消极心态。可是我检视后理性地告诉自己,我没有,我跟自己讨论的,是活生生的人类问题,是作为人的发展,是生活在这个文明世界的方式,是栖息是生活是居住的本质,当前的世界模式,让某些地方-不仅是上海-的软性优势极度充盈,可是那‘确定的力量’也因此施加相匹配的反向力,让很多物极必反发生,走到了反面。汽车是坏的东西吗?即使现实如此我都毫不犹豫地认为汽车太伟大,可是确定的某种力量就是会让匪夷所思的现象出现。
我的朋友听了我关于尊严论的想法,持部分保留意见,他将继续定居上海,并且这也是他作为本地人的唯一选择(也许)。总的来说,作为普通人,我们讨论的一切都根基于终极的性价比,在已知的失去上探讨最全面的兼顾。我完全理解他的见解,我也一向尽量全面看待一切事物。可是那些问题,毕竟我和他都无法转弯抹角地回答。
如果我有两辈子,我会不带犹疑地拿出一辈子来体验这个高度软性优势、低生存尊严的生活,另外一辈子追求作为人这个动物本身的自由和自在。但是人只有一辈子,这同样是非常确定的基础事实。
未来,以及所谓的长期发展利益(甚至延续到后代)是最艰难的抉择元素。当然也正是这样的概念,让人区分于低思维等级的其他生物。
那尊世界观的雕塑工程从未间断,而拥有了车这样的遭遇所能施加的影响,我如果把它视作这项工程的一次重大突破,应该也不为过。
而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用脚丈量大地?用车丈量大地?
拥有车之前,我受过很多走路的苦,深知走路的麻烦和劳累,以及很大的心理代价。我最后明白,用脚丈量大地,是蚍蜉撼树。
那时候,我觉得只要有车就足够了,很多时候我坐在交通工具里,会看着旁边的路飞速移动,然后想象如果我在这路边走,想象这段飞速流逝的距离得要花费多大的身心劳累,然后我就会满足。
只要有车就足够了,哪怕这台车最高只能开到80的时速,我也满意了。因为那也至少无数倍于走路。车可以以如此高的速度连续不停地丈量大地,真的是太伟大了。
一定只有当你有了车之后,这样的心态才能被证伪。有车之后,证明了我之前对人性还是知道太少。
当你在开车时,你就再也无法获得步行者的心态了。你在开车时,你就是驾驶者,你不再能够成为步行者。
没车的时候会羡慕从旁边呼啸而过的汽车,想象我接下来走到眼前路口的时间,那辆车都已经更换了不知多少的街景。可是有车之后你永远无法再思考这样的问题,因为你的参照物是其他的车,你根本无法与一个走在路边的人进行比照,由于都是车,速度不会相差太大,所以也许你前面的那辆车会跟你一起走过很多路,紧接着,负面情绪又来了。因为你会抱怨他开得实在太慢,他一点都不知道考虑别人,他只管自己走,宁可挡住后面的人也脸不红心不跳。
难怪司机的脸上并没有洋溢着满足感,原来是由于这样的逻辑。他们处在这样的境遇,当年完全没有跟我这个在路边步行的人进行比较,因为他跟我处于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以为有了车以后,解决了A点到B点原本需要走路的不便,就会带来满足。可当我可以周末自驾离开上海的时候,我发现人性的特征在于只会往前看,不会往后看。当我的出行能力是以几十上百公里计算时,我考虑的绝对不会再是原本的从A步行到B的那段可怜距离,我考虑的就一定是150公里,200公里。我不仅考虑,还会不满:为什么汽车不能以理论最大速度连续在高速上移动?
如果人性依然可以关心那个步行的A到B,那么原本1小时的花费,现在用车只花费了10多分钟,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满足。
原来,就算在我的步行时代,我也一定是在拿步行的上限来做计划的。我不会把一个残疾人的出行上限拿来做计划。步行上限是5公里,我就一定以单程5公里作为出行目标,并为来回10公里的路程也要花费半天而痛苦不堪,并幻想如果有车了该多好。可是在有车之后,来回10公里就像是一种浪费。中午出发,单程只有80公里为什么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都怪那些低速占据快车道的人影响了交通,如果有一种可以持续极高速度移动的交通工具该多好。
可是如果有那样的交通工具,我绝对是在考虑当天来回台湾的问题。
也就是说,不管是走路、开车还是开飞机,都会让我花费半天,天黑了才能到家。
我终于能够真诚地预判这一方面的人性,当人有100万的时候,他的痛苦不会是虚假的,有1000万的时候也不是。以前我只能被动相信,现在我真诚地理解。
人,是不是非要走到金字塔的顶端才能解脱?到了那时候甚至也不一定?
所以,用脚丈量世界?用车丈量世界?其实都是一样的感受。
幸福从何而来?
现在我想探讨幸福感究竟是如何存在的。
幸福感必须通过比较而存在,幸福感不是独立存在的,它是被定义出来的。
拥有上海户籍可以被定义为一种成就,换句话说也就是一种幸福。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假设全中国人都是上海户籍-或者说,中国根本没有户籍这个概念,那么在这种条件下,人是否会为自己的户籍而感到满足和幸福?
当然不会。
可以把假设发散很多,假设现在长三角居民有很多很多连温饱都做不到,我们这些温饱绰绰有余之人(甚至还能为汽车的事情发愁),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是否会感到幸福呢?
我猜是会的。除非,我们把这些不能温饱的人隔离起来,我们虽然知道存在,但我们从来也看不见。
那么,当前的现实是,长三角居民没有任何人解决不了温饱。事实也已表明了结论,因为你从未在任何一刻突然觉得幸福和满足,而这幸福和满足仅仅源于你想到了自己可以吃饱、有衣服穿这个事实。这样的情况没有,也绝不会发生。
因为种种原因,上海户籍具有发展便利优势(也或者纯粹是必须稀缺),被设置了高得出奇的主动获得的门槛。事实是,很多在上海长期生活的人群虽然希望,但还无法拥有此户籍。在这种情况下,‘拥有户籍具有极高难度’被广泛讨论,成为社会主流话题。在这样的映衬下,在这样的对比下,那些已经获得了上海户籍的人群,甚至那些由于祖辈就是上海户籍而自然拥有上海户籍的人群,很自然地也产生些许满足感。
全中国只有一种户籍的假设情况,可以拿我自己的经历来类比,我小时候,从来也没有意识过,拥有盐城的户籍是值得自己产生幸福感的。所以在全中国都只有一个户籍的情况下,我们就假定这个户籍的名字叫上海籍,那么应该所有人也会像我小时候一样。此时如果有一个人说他因为有这个‘上海籍’而感觉很棒,我们可能会觉得他有毛病。
返回来看整体,人性好像确实创造出了很多奇异的场景,当前觉得习以为常毫无问题的情况,在不同条件下会变得非常荒谬。
所谓人性,也可以称为某种‘确定的力量’吧。
车是一个神奇的封闭世界。用汽车丈量大地,视角是在汽车的世界;用脚丈量大地,视角处于步行者的世界。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如果人能让视角跳跃,可以跳跃出汽车这个封闭世界,真切地在汽车视角和步行者视角间切换,并进行对比,那么每一分钟的开车时光,都将是幸福的、满足的。
再举一个更加赤裸的例子。清明节期间我得了非常严重的感冒,应该是流感,高烧不退。直到一个节点,身体的痛苦达到了顶峰,我觉得都快死了,眼前一下子黑了,失去了视觉,也失去了哪怕是坐着的力气。好在我身体还算健实,没过多久就撑过了这段。在逐渐恢复,重新获得力气面对这个世界的过程中,其实是最愉快的,有多愉快呢,应该是比没生病的时候还愉快许多的。
幸福感是由比较而被定义存在的,也许有些时候都不需要刻意定义,但一定来自对比。
当感染了感冒病毒的时候,我真心实意地渴望恢复,我明白了原来生病是多么痛苦,反过来说,没病是多么美好。如果这样的生病状态一直持续下去,总有一天我会选择自我了断。
恢复的过程中我之所以感受愉悦,正是由于刚刚的痛苦。没有痛苦,就没有愉悦,没有满足的反面,就无从自发满足。
可是当我恢复了之后,如我所料,恰似我来到了以车丈量大地的世界,我不再能够与步行者的世界进行有效的比照,原本渴求的东西实现之后,由于难以生动模拟当初渴求的痛苦,而不再能够持续满足。
我从来未曾有过也不可能在身体状况良好的时候觉得身体无恙这件事本身,可以让我感到幸福。
生活中烦恼忧虑的时候,我的身体状态都是良好的。这个时候让自己意识到自己无障碍地呼吸着,并仅由此而企图赶走烦恼忧虑,是不可能的。
换句话说,假设生物世界没有‘病’或‘死’的概念,生存本身永世也不会有什么快感。
我甚至希望有一种药能一直模拟那个从极度痛苦中恢复过来的刹那的感觉。
通过独立思考,可以预言一些确定的力量。模仿现实中比较向往的一个前辈榜样的语言来说,那样你不会对很多糟糕有所惊奇。
最后的最后:我爱驾驶。
2019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