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马当路的一个美甲店和一个老头

昨天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煮绿豆汤。打开水龙头，哗啦啦把锅刷了两遍，打开冰箱，取出装绿豆的密封袋抓了两把，哗啦啦撒到锅里，开着水龙头冲了三次，就开了大火煮沸，沸腾后小火一直煮到绿豆翻白，关了火，喝了两大碗，就开始梳妆出门。

打了一辆专车去马当路Polly指甲店。Polly的环境很好，是我前两年偶然发现的。那会儿也是春天，天气很好，我在马当路逛街，走得很累的时候看到了这家粉粉的指甲店，推门进去，门口放着很多鲜花，再往下走两个台阶就到了客人的沙发位，这种布置有一种走进一个温馨的洞穴。

一楼有三个沙发位，棕色的棉沙发对面有一排白色的橱柜，橱柜里放着五颜六色的指甲油，橱柜正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电视机，那天下午电视机里放的是金星秀，下午坐在那里涂一个喜欢的颜色，看着金星秀，别说有多惬意。

前几年去过两次，两次都涂了香奈儿的红色。后来还想去，但都迷路，后来我就放弃了，通常我不会执着于这种迷失。上个月三号，嘿，真是巧了，我坐地铁从马当路出来，走着走着，突然又发现了这家店，像时光机一样，啪地一下我推门进去，门口还是摆满了鲜花，依然是棕色的沙发，沙发前依然是白色的橱柜，橱柜里依然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指甲油，橱柜上方的墙壁上依然挂着那个电视机，里面播放着一部电视剧。我开心地跟店里的姑娘说：“你们家原来还开着阿，我还以为关门了，之前来找过好几次都找不到了。”姑娘当然不知道我是谁，也不懂得我再次偶遇的心情，只是礼貌性地跟我搭话说：“还开着，你以前可能去的是另一家店吧。”我也不跟她核对，这不重要。

我坐下来，说想涂一个樱花粉，试了好几个颜色之后，我说你们颜色太好看了，要么涂一手糖果色吧，所以大拇指涂了橘色、食指涂天蓝色、中指涂嫩粉色、无名指涂正红，小拇指涂明黄色。好看极了。

好，说回昨天。因为担心又找不见，上次去已经拿了名片，这次就按照地址跑了过去，大清早我是第一个客人，不一会儿又到了一个熟客，中年女性，齐耳短发，身材微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外套，裤子是牛仔裤，肩膀挎着一个白底带花色的帆布包，包里貌似装着很多东西，看起来挺重的。她在我身边的沙发里坐下，我在看动物世界。

中年女性刚坐下，姑娘就跟她聊天说明天还要上班吧，中年女性回答道：“是呀，周日还要上班，而且之后还要出差。”姑娘接着问：“是五一期间要出差吗？”

“是呀，五一只休1天，2号就出差了。”

我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二楼的楼板咯吱咯吱地响起来，那个声音正好在中年女性的头顶上。大家可能不知道，这种小店的面积很小，加上马当路这一片都是老房子，房子的吊顶也低，所以楼板响一下，就感觉正好踩在你头顶上。

这个姑娘很聪明，顺势就聊起了楼上：“你别看这动静大，楼上就住了一个人。是个老头，没有结过婚，五、六十岁吧。我们有一次跟他说让把地板加固一下，老头生气了，说一提到这些装修阿、家具阿就生气，说以前进去过，家里被抄完了。”

听到这里，中年女性打断说：“什么叫进去过？” 听到这里，我也竖起了耳朵。

店里姑娘继续说：“他说进去过，意思就是进过监狱，说待了一年出来了。”

“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进去的？”

“说是倒卖文物。”

“那这个老头可以阿，还能倒卖文物。”

讲到这里，聊天停止了，中年女性似乎不想再问下去了。停了一会儿，我继续问道：“这里的房租多少钱？”

“门面的话一、两万吧，但住户租的话便宜，1000--2000。”

“你们是这个老头的房东吗？”

“不是。你别看就这么不到10平的地方，从外面看只有两层，其实有四层，就这么点地方，房东有好几个，上楼上到一半的地方都能出来个房东。”

“大家都等着拆迁吧？”中年女性插话问道。

“是啊，都等着拆呢。要不然谁要住这个地方呢？楼上空间很小，有地方站，没地方坐，有地方坐 ，没地方睡。”

我看着门外明亮的阳光，绿树一排一排在风中摇摆。我说这个地方地段还是很好的，起码他住的地方景色不错。姑娘说是阿，老头没事就站在对面的街上嘿哈、嘿哈地做操，闲了站在街边看见熟人就拉着聊天。

我问老头有收入吗？姑娘说他还打工呢，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他还有个兄弟，但不怎么来往，说前年过年还去兄弟家，去年春节就没去，说没意思，而且去了还要给压岁钱，干脆就不去了。

我又继续问：“老头有低保吗？”姑娘看了中年女性一眼说：“有的吧？”但马上又改口说应该不符合条件吧，他现在如果自己打工，应该没有低保。

不一会儿，中年女性做完指甲起身准备走了，打了个哈欠说回去睡觉啦。我又看了一眼她的帆布包，看样子她住在附近，可周末出门还跨了一个这么重的包。

我的指甲因为还要调色，做得比较慢。中年女性出门的时候，我往门外看了一眼，外面的风景可真好阿，马当路是在上海新天地附近的，地段是真不错，加上天气很好，绿树在风中微微地摇摆，显得特别地悠闲 。

差不多快下午两点的时候，我指甲做完了，出门我特意在街边停留了一会儿，看到粉红色指甲店旁边的一扇铁门被拉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头，他穿着一件米色的夹克，一条米色的长裤，个子不高，大概170左右吧，推着一辆黑色的永久自行车，跟门口一个熟人打了个招呼，就骑车走了。

然后我站在街边，拍了一下这栋神奇的、有着无数房东的小楼，从外面看，果真只有两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