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还需要讲义气吗?
经历时代变迁,“义气”一词已含贬义。一说“讲义气”,联想到的是傻,是冲动,是吃亏。如今人都精明了,待人处事先考虑自身利益,能做到尽量不侵害他人,已属仁至义尽。还为对方着想?那位问了:凭什么?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替对方着想了,对方会替我着想吗?问题背后,是严重的不信任感。没有信任,谈何义气?
信任危机使“讲义气”的成本大增,很多人将心中的理想国付诸文字,譬如武侠小说。因为江湖人物,最看重个人好恶。萧峰大闹少林寺,虚竹毅然助战。在萧峰看来,虚竹于危难间挺身而出,又有段誉作保,自然值得信任;在虚竹看来,萧峰为人豪迈,行事光明磊落,值得施以援手。二人彼此欣赏,彼此信任,这才成就一段慷慨激昂、义气深重的快事。反之,如果这二位怀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思,非但兄弟当不成,恐怕还得兵刃相向。此外,刻画义气方面,古龙更夸张。他笔下的人物拿义气当命。且看《多情剑客无情剑》的李寻欢,为了义气,放弃了深爱的林诗音,这种事一般人谁能做到?
除了虚构的故事,历史上同样不乏“讲义气”的事迹。战国时期,廉颇和蔺相如的“将相和”,成为一段佳话。一位顾全大局,忍辱负重,一位知错能改,负荆请罪,都是重情重义的豪杰。东汉末年,关云长千里走单骑,义释曹孟德,已成为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化身。民国时期,京剧名角小杨月楼和天津大混混李金鏊也有一段故事。李金鏊一句话,帮小杨月楼取出了无钱赎回的十几个戏箱。小杨月楼一句话,请得大上海的所有名角,义演三天,救活了天津卫上千个扛工(详情见冯骥才先生的《俗世奇人》)。
然而时代越发展,人心越世故,糟心事碰多了,想义气也难。听长辈说过,多少次借了钱,对方就此销声匿迹,钱再也要不回;听朋友说过,和同事吐槽领导,结果对方转头打了小报告;亲身经历过,某次领导口嗨,不小心吐露出拿下属背黑锅的龌龊事,听得我一头黑线。人人为己,罔顾他人,人前一套,人后捅刀,再热乎的心,也能兜头一盆凉水浇透喽。
普通人不讲义气忍就忍了,怕的是大人物也玩阴的。“西安奔驰事件”让世人见识了业界龙头耍起无赖的丑陋嘴脸。百姓敬你的品质和声誉,你拿百姓的信任当筹码,打法律的擦边球,简直无耻至极!《大宅门》里,有人敢拿着百草厅白家老号的招牌贩卖假药,白七爷早一孤拐打断他的狗腿!有句名言说得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在部分人眼里,这句话狗屁不通,良知脸面都不重要,真金白银才是王道。可怕呀可怕,普通人祸祸,也就坑几个人,大企业祸祸,就是为祸一方。
最近沸沸扬扬的“996事件”中,刘老板那句“混日子的人不是我的兄弟”,端是豪气干云。马老师的“修福报”理论,可谓菩萨心肠。如果有人听信了他们的话术,就入了他们的瓮。这二位表面仁义道德,实则为了自身利益,压榨员工的血汗,这就很恐怖了。他们拿义气当幌子,满足自己的利益,此种行为,比“不拿义气当回事”还要可恶,什么时候“讲义气”成了无耻嘴脸的遮羞布?
这是“义气”的悲哀,它从一开始的不受重视,沦为某些资本家操持舆论的工具。这是我们的悲哀,当那些本应率先垂范的知名企业和时代模范,褪下身上的金色油彩,露出无良市侩的真面目,还有谁值得信任,证明人间尚有义气在?
归根结底,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何为义气?义者,公理正道也;气者,浩然之气也。煌煌巨论,可浓缩为二字——诚信。人无诚不立,人无信不行。有些人无诚无信,貌似过得逍遥自在,但背地里,广大群众的风评已经判了他的无期徒刑。讲诚信,立根基,要屏蔽外界不良现象的影响,守住自己的一份本心。当然,讲义气是好事,但切忌被人利用,酿成大错,为人处事要灵活,会判断,不能一根筋。世道复杂,吃点小亏不可怕,能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就好。
有人不屑:大道理都你说了,可世人图利,天性使然,有利益就有争端,有争端就免不了尔虞我诈,更有人为生活计,难免竞争逐利,讲义气就是犯傻。
其实,讲义气没那么困难,就体现在日常的琐事里。譬如,欠款及时还上;不到处传闲话;出事了不丢黑锅,主动承担责任等等。在我们能掌控的范围内,做好本分,无愧于心,也就够了。世态炎凉,物欲横流,正是这星星点点的性灵之光告诉世人:天地尚存义气,人世总余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