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周年

十周年祭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可能就是显示自己的孝顺和实力，还有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残余，身在其中的人或旁观或麻木或自作聪明或自得其乐，不管是什么样的想法，大家都成了演技派，真切的表演着尊重和孝道，但真的感觉有些人是小丑，哗众取宠又满脸荣耀，看，我多孝顺，看我们家排场多大。 为什么有这样的感慨，是因为小聪的奶死了十年，他爹和他叔精心筹划了祭祀活动。 祭祀从前天开始，院子外边舞台搭起，音响奏乐，喇叭吹起。院子里祭祀蓬搭起，供桌摆起。与此同时，鞭炮有规律的放起来，祭祀蓬里的男人们该跪的跪，该站的站，男人膝下不再有黄金，而是孝道。于是鞭炮和音响断断续续响到晚上十点，而用氢气吹起的祭祀蓬24小时连轴转，不得休息，于是在明亮的月光下，棚子发出嗡嗡的嘈杂声，这种嘈杂是一种荣耀，王者的荣耀。 昨天各班人马陆续上场，为小聪奶奶的祭祀活动做最后的准备。 小聪几个姑姑，姑姑家的儿子和女儿，小聪的姐姐们，小聪舅舅家的儿子，小聪奶奶家的兄弟或侄子，小聪婶子家的娘家哥，我爸妈和我哥，这些人都将是这场浩大活动中必不可少的核心人物。 我的工作就是在棚子里撑着布袋，这样供奉的馒头就可以装在里面。 先来介绍一下这个棚子，上文说到这个棚子是用氢气吹起的。这个棚子有顶，没前门，后门是一个大大的塑料布，这样收供品的人就可以自由出入！后门那里有个供桌，供桌上边是塑料布扎成的吉祥动物，供桌上供奉着馒头，蜡烛。供桌旁边是个盆子，盆子里有灰，小聪的大姑二姑三姑蹲着轮流在盆子旁边烧纸，风大，纸张烧出的烟正好熏我的眼睛，让我总是想流泪。。到祭祀时，供桌两边分别站着一个男人，用来摆供品，收供品。而前门那里铺了两块布，这是亲戚们用来行跪拜礼的。棚子里左右两边整齐的跪着十几个男人，这些男的有青年、中年、老年。 所有人到场后，祭祀的核心就集中在了棚子里，于是盛大而荒唐的祭祀活动开始。 开始之时，由一个大队干部致胡乱堆砌的以孝道为主题的冗长的开场词（有五六分钟吧，河南话喊的的，而且没喇叭，我隐约的听到了西汉啥的，真会胡诌）。 他讲完，放鞭炮，吹喇叭。 喇叭毕，由一个管事儿人唱票（说多少礼钱，哪个地方的亲戚上的礼）。话音刚落，放鞭炮，几个男人来到棚子前门处铺的布料上对着聪他奶的遗像和供桌行鞠躬礼，面色凝重很是虔诚，其实前一分钟他们还在笑眯眯的聊天。鞠躬礼后，放鞭炮，派出一个行礼的代表亦步亦趋的走到供桌旁边下跪，敬酒，磕头。与此同时， 喇叭毕，由一个管事儿人唱票（说多少礼钱，哪个地方的亲戚上的礼）。话音刚落，放鞭炮，几个男人来到棚子前门处铺的布料上对着聪他奶的遗像和供桌行鞠躬礼，面色凝重很是虔诚，其实前一分钟他们还在笑眯眯的聊天。鞠躬礼后，放鞭炮，派出一个行礼的代表亦步亦趋的走到供桌旁边下跪，敬酒，磕头。与此同时，棚子后面的人会把他们的礼钱和供品拿出来给供桌守护人让他们分配供品的数量，一些放在供桌上以供参观，一些作为回礼放在预先备好的箱子里，一些馒头呀水果就被扔到了我和婆婆撑的布袋里。 磕完后，男人又面带哭色的走回前门，鞭炮起，以他为代表的几个男人行跪拜礼，磕三个头，站起来。棚子两边的十几个男人一起下跪，低头，哭腔起。管事人喊一句，孝子谢恩，十几个男人起身或半蹲或坐着。这时小聪的爹从棚子的角落那儿走到前门的布料那儿跪拜，而一个男人需要假模假样的把他爹拉起来，他们两人互相抱拳再行礼。 棚子里的仪式持续了将近一小时，棚子外的看客们热闹非凡，我身边的的四姑一直说，我专门让我儿子来学精明，这些跪拜礼必须要学会，不然别人该说傻了。想必这些跪拜礼和规矩就是这样被家长逼出来然后生生不息得到永久传承的吧。 在前门那里行跪拜礼的男人们是非常井然有序的，步调要一致，脸色要严肃，姿势不能错，不然看客会在仪式结束时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不懂事，不会做人。 行跪拜礼的亲戚们是分亲疏远近的，第一是小聪他奶奶的娘家人，第二是小聪姑姑们，第三是小聪姑姑家的儿子们，第四是小聪姑姑家的女人们，第五是小聪妈的娘家人，第六是小聪他婶儿的娘家人，第七是小聪的姐姐们，最后是我妈家。小聪他奶奶的侄子貌似已经没了，于是他奶的侄子的儿子来行的跪拜礼。侄子的儿子和儿媳是不能一起行礼的，必须男人们报团行礼后，女人才有出场的机会。小聪他姑姑和姑父们，表姐和表姐父同理，都是男人先出场，女人其次。 棚子仪式结束，人们散去，等待着下一阶段的表演，短暂的休整后，我就被我妈赶去追随人流了。这些人流干嘛呢，老家的话叫送坟。这送坟的队伍真是浩浩荡荡呀，至少有一百来个人。 领队的是管事人，他用来指挥队伍的去向以及指定送坟的规则。领队人后跟着几个请来的吹喇叭的人。再后面就是唱重头戏的男人们，这些男人是谁呢，是刚才说到的各路亲戚，还有小聪他爹他叔，小聪和一些同等年龄的本家的所谓亲人。男人后就是女人们，女人还是有区别的，打头的女人是小聪的五个姑姑，紧随其后的就是远一点关系的我们了。女人们身边是必须派个保镖的，因为女人们放声大哭表达孝道时是可能昏倒的，而我从没见过小聪他奶，身边也必须有个人跟着。 送坟是要绕路的，其实小聪奶的坟就在小聪家门口，但我们必须绕很远的路才能到坟里，路程至少一公里，而途径一个交通要道，而重要的一个程序又必须在这个要道上完成。 出了家门口，小聪的五个姑姑就嚎啕大哭，嘴里也念念有词。而其他人就是在人流中慢慢的走，有的人聊天有的人看手机。队伍缓慢行驶到交通要道，重要的仪式开始，男人和女人们自动分成两队站在马路两边，两个拿着纸马的人站在马路中间，姑姑们大哭，小聪爹和叔，小聪和小聪两个堂弟跪在马路中间，之前行跪拜礼的男人们随意组团对着纸马行跪拜礼，然后烧纸，队伍外有带着小孩的看客嬉笑着踮着脚看谁最会哭，好不热闹。 这个仪式结束，队伍继续缓慢行进，队伍的路线正好形成了一个回字，在几个姑姑的哭声和鞭炮声喇叭声中，终于到了坟里。到了坟里，几个姑姑的哭声更大了，有个姑姑扒坟，有个姑姑扑向坟头，其他几个姑姑烧纸钱，男人们下跪继续一起行跪拜礼，跪拜礼结束，哭声必须也要结束，“保镖”们赶紧劝解几个姑姑止住哭声，而所有人手里的纸都被扔到了坟方旁边，黄纸堆成了小山，因为想让着的快点儿，火机一引燃，火苗嘣的就起来了。那天风不算小，坟里有树，有草，但几乎所有人都在意着所谓的规矩和脸面，不在意是否会酿成火灾。哭声停止，大家三三两两的迅速散去，火速前往小聪家，此时棚子已经撤掉换成了二十几个饭桌，准备开饭，因为包桌，菜上的特别快，人们吃的也很开心，吃完，人们就回家了，杯盘狼藉等着我们收拾。 收拾一半，小聪爹、叔、婶、几个姑姑已经正襟危坐，等着分钱，当然几个姑姑只是旁听，礼钱应该属于小聪爹和叔，小聪爹和叔把花费全部摆上台面，一毛钱都不能说错，小聪一个表哥在旁边用计算器算着，省得遗漏细节。小聪爹和叔唾沫星横飞，亲兄弟明算账，绝不能让谁占了便宜，而期间几个强势的姑姑一句话都没说，唯一一个发言的女人是小聪婶儿，此时他们脸上没有悲戚，只有对钱的向往，或许这就是此次祭祀的根本原因吧。最后终于算出账了，小聪叔让给了小聪爹三四千块钱，他拿走了剩下的一沓钱准备告辞，小聪爹和叔趁着酒意哥哥弟弟的叫的好不亲热，但我知道，也许这让出的三四千块钱也许会成为日后他俩矛盾的导火索，但至少此刻，他俩表面上很和谐。 分完钱，分礼品，因为小聪叔让出了一些钱，小聪爹开心，放话出来说，这些礼品随便拣。其实这些礼品基本没好的，最贵的也就四十多块钱，大部分都是二十左右，常年在县城上班的叔叔婶婶自然推辞不要，但最后也拣了最好的三四箱走了。他走后，小聪爹把继续分配礼品，大姑的最多，十几箱吧，其他几个姑姑的也不少。如果不分，其实也合规矩的，因为礼品和礼钱应该属于小聪爹和叔的，这一举动足见小聪爹的大格局和大手笔。 分完礼品，小聪几个姑姑回家了，这也预示着此次祭祀活动正式结束。 临走之前，他们姐弟几个一致认为，小聪奶有福气，因为中雨吃完饭才下。他们也一致认为他们合力筹办的活动非常成功，有排场有底气有实力，村里就他们有能力举办这样的活动，真牛逼，日后谁敢欺负他们家，他们终于完成了一桩心愿！ 而在我看来，他们是多么愚昧多么可怜。我不反对祭祀，我反对的是以祭祀为借口的捞钱还有表演。把钱财和心力耗在这样可笑的事情上，太没有意义！可老家又有多少如此荒唐如此愚昧的活动呢！ 其实，彰显实力显示孝顺不应该以这样华而不实的形式出现，寄托哀思不应该在这种喧闹的环境中展现。 希望这样荒谬而喧哗的活动少些再少些，让逝者静静地入睡、在坟前放一些鲜花或许是最好的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