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王，再见
爷爷大概是他那一辈中唯一一个没有什么大病却是走得最早也是最突然的一个。从卧床到离世，仅一周时间。享年八十一。
回想这几天像是一场梦，到现在还在努力适应“爷爷不会再出现了”这个现实。
接到老爸的信息时，我正在上班，吃完饭趴着休息。2019.5.1 13:20，我可能永远都会记得这个时间，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复我马上回家，即使动作已经很快，到家时也已五点半。
一到家去爷爷房间，奶奶哭着说孙女回来了，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他床前，就这么看着他，明明前一晚还在跟我告别的人，那刻就静静地躺在那，一动不动。是啊，他跟我告别了。我以为我会哭，可是没有。这时候殡葬人员开始给爷爷穿衣，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在等我回来…但我除了握紧拳头牢牢盯着他们动作什么也做不了，连一句爷爷都没有喊出口。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30号在家陪了爷爷整整一天，就坐在他旁边什么也不做，偶尔跟他说两句话，虽然要费很大劲才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中午吃饭，奶奶也是在床前一勺一勺喂，此时的爷爷就是个听话的孩子，每次都把嘴张得大大的，一勺一口。只是眼睛总是一眨不眨的，或是盯着对面的墙，或是盯着奶奶。奶奶说“你总这么盯着看不累吗？多少眨一下眼睛呀。”转而又回过头对我说“你爷爷之前也这么盯着我，我问他为什么总盯着我看，他说‘苦了你了。’”那时奶奶的表情是嫌弃带点小炫耀的开心。吃了一半爷爷说了句什么，奶奶凑近了听，接着问爷爷“你看到家里有两条龙啊？”爷爷点点头，奶奶又大声说，“家里哪来龙，你在做梦，吃饭。”爷爷就又一勺一口乖得很。
下午奶奶的姐姐和外甥女来看爷爷，送来了些营养品，和奶奶闲话家常。爷爷偶尔点个头或是笑笑。她们临走前说“没事，他脸色还很红润呢，手也暖得很。只要营养跟上去慢慢可以下地走走了。”我们送走了她们，也觉得爷爷的情况或许没那么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再晚些老爸的朋友来给爷爷剪头发刮胡子。一切收拾妥当后更精神了，我还跟奶奶开玩笑说“你看爷爷剪了头发精神得像个小伙子。”奶奶笑着把我的话重复给爷爷听，这时我竟忘了他有没有笑了。接着给他换纸尿裤，爷爷是个爱干净的人，即使没什么力气，也一直在注意自己有没有把床弄湿。我跟奶奶说试试我买的吧！奶奶说明天再用你买的。结果，爷爷始终没有用上我买的那些…
晚上吃过饭我该回上海了。进房间跟爷爷打招呼，我说：“爷爷我走了啊，过两天再回来看你。”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说再见，大概是说了的。爷爷停下来，从被子里伸出了手，他摇着干枯的手和我告别。没想到，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会上去握住他的手。但是再也没有机会了，直到第二天我回到家里，我也只是那样看着他…后来奶奶告诉我，那晚我走后，爷爷问我人去哪了？奶奶告诉他我去上班啦！刚刚跟你打招呼走了不记得了吗？
看，爷爷最牵挂的还是我。我却没有好好陪他。
老人们都说，爷爷很会挑日子，选择五一小长假的第一天走，大家都可以来送别，天气也很好。现在想来，前一天爷爷有问过我“外面有下雨吗？”我说是阴天，他也就没再说话，可能那便是聪明爷爷在算日子吧！只是又听大人们在讲，爷爷走的那一会儿，突然倾盆大雨，过一会儿又放晴了，大概是老天爷来带爷爷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玄学的东西平时总说要破除迷信，但一放到自己身上，又坚信不疑。
爷爷的遗体在家里停了三天，今天大殓，一看日历，黄道吉日。看，爷爷很会算吧！
早晨四点多就开始准备，只觉得今天一天特别特别漫长。当爷爷的遗体从家里抬出来时，奶奶和姑姑已经哭到不能自己…
火化，出殡，下葬。全程捧着照片，我想最后陪伴一下他。
告别式上看了爷爷最后一眼，还是那么瘦。
出殡带他去昨天为他选好的风水宝地。
下葬时奶奶扑上去哭喊着“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啊！”
而我的眼泪，好像随着火化时那几千度的高温一起蒸发了，那以后再也没让眼泪落下…
晚上忙完一切所有人坐在大厅里聊天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再也听不到爷爷在里屋自说自话报明日天气预报的声音了。
爷爷是个故事大王，小时候和弟弟每晚都可以获得一个睡前故事。爷爷的故事从来都是精彩紧张的江湖，三国、水浒、三侠五义…是个慢性子，说话语速也慢，他的故事催眠刚刚好。
听奶奶说爷爷以前很爱看书，也写得一手好字，村上哪家但凡有个大事都会请爷爷去写簿子。他也是大家口中的老好人。
回忆没有尽头，越是回忆越是后悔没有多陪他一些时间。我怕是会带着这份遗憾和懊悔过一生…
离别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当那个人离开后的无数个日夜，所有关于ta的细枝末节都会透过你的每一寸皮肤和每一个毛孔渗透进你身体的每个角落，体无完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