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忠男:评《复仇在我》
〔日本〕佐藤忠男
洪旗 译
本文译自日本佐藤忠男著《日本著名影片 91选》一书 (广岛市教育委员会, 1990年 )。
影片《复仇在我》根据佐木隆三的长篇纪实性小说改编,编剧马场当。原小说是对罕见的连续杀人犯、诈骗犯西口彰的生涯和犯罪史进行了大量、细致的调查之后写成的。将西口彰改名为榎津严。
原作小说对西口——榎津严犯下的种种罪行做了尽可能详细的描述。他的犯罪手段五花八门,但绝少照搬普通罪犯们所惯常使用的方法。与那些因陷入绝境、走投无路或万不得已情况下的犯罪行为不同,榎津严作案仿佛由于被自己精心策划的一连串不同凡响的罪行所陶醉。这恰恰是改编电影最理想的小说素材。不过,一般来说电影在改编创作时往往从诸多罪行中尽量挑选残忍暴虐的部分做进一步的描绘。结局大约也是以罪犯最后如何被缉拿归案等令人惊悚的场面予以表现。当然,这部影片同样怀着浓厚的兴趣描述了榎津严的主要罪行,然而导演今村昌平和编剧马场当将犯罪过程的描写减至所需要的最低限度,而试图从犯人与家庭、与女性的关系等方面着手进行更为深入的探究。
最清楚地表明了作者这一创作意图的是影片完全省略了逮捕犯人的经过。在小说里,也是在现实中,榎津严是化装成一名律师,住进了一位正在为某死刑犯能重新开审而呼喊奔走的囚犯教诲师家里,不久他的伪装被这家一个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孩子识破, 报告了警察因而被逮捕的。如果那个女孩子没有识破他,很可能这一家人也要遭他杀害。对于一部犯罪影片来说,这样一段精彩的场面恐怕是绝不会白白放过的。这本是一个充满恐惧与偶然性的高潮场面的绝好素材,但《复仇在我》的作者却敢于舍弃它。在影片中,榎津严似乎是被他叫来的应召女郎报告了警方而被捕获的,不过结局如何,影片未做明确的表现,结局谈不上有什么紧张感。
犯罪影片中,当犯人终于被警察戴上手铐的一瞬间,或是犯人最终被击毙的一刹那,观众会产生如释重负的安心感。如果把这种处理说成是给剧情打上了句号的话,那么《复仇在我》便没有打这个句号。在影片开头部分榎津严便落了网,他最后被处以死刑则是通过父亲和妻子在山上扬洒他的骨灰的场面表现的。对他被逮捕时的景象未作任何描绘,这在犯罪影片中是非常独特的结构安排。
通常,可以成为高潮场面但缺乏女性主题的某些情节往往会被作者省略。《复仇在我》的作者十分细腻地描绘了榎津严的犯罪与其父母及女人间的关系,将他之所以走上犯罪道路的最深层心理因素归结为反抗父亲。这一心理因素进一步产生的变异则通过对他、他的妻子和父亲之间的三角关系的描述予以展现,这是超越了小说的再创作。今村昌平对犯罪过程中产生的悬念气氛不感兴趣是显而易见的。他所关心的始终是犯罪过程中男人与女人应有的心理状态。将篇幅如此之大的小说照原样搬上银幕当然不可能, 但进行改编也需要很大的魄力,今村昌平尝试通过描绘犯人与其家庭及第二家庭的人们在心灵上的联系来揭示犯人的内心世界。
原小说的兴趣主要集中在经过对与此案有关的人们一番仔细的调查后所显现的受害者学方面的问题上。此案中被杀的人自不待言,还有一批没有被他杀掉的受害者,小说不厌其详地描述了那些被罪犯盯上的猎物都是些什么类型的人,他们是怎样生活的。当然,对被杀的受害者们也被仔细地描绘出他们是属于何种类型的, 是在什么情况下被犯人当作杀害对象的。
然而,由于笔触过于集中在受害者方面,使理应处于首要地位的犯人这一人物形象反而显得苍白、模糊,这是原小说的不足之处。总的来看,小说对于犯人的犯罪动机、犯罪时的心理状态等的描述没有超出当局提供的案卷、记录等调查报告的框框,它缺乏更进一步的想像。不过,作为忠实于事实的非虚构类小说的作品,它未加任何猜测地向人们提供了众所周知的案件中那些鲜为人知的细节,对于犯人的作案手段、受害者们的生活、人品等,小说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了尽可能详实的叙述。然而,犯人为什么犯罪? 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下犯罪?这方面的情况因无法采访,结果很奇特的几乎是一片空白。作为一个读者,他的兴趣并不一定在于既要凭自己的想像去补充这个案件最重要的部分,又要去思考那些被欺骗、杀害的人们为什么会同那位罕见的诈骗、杀人犯在人生道路上结下一段不可思议的缘份。当然,影片《复仇在我》并没有这样做,既然它让犯人作为主人公出现在银幕上,就不能不通过他的语言、行动、表情来揭示这一人物的内心世界。
受害者学是犯罪学的一部分,它着眼于研究罪犯是否趋同于某些特定的类型,某种相似类型的人是否更易于成为罪行的受害者。小说的作者或许是出于对受害者学的偏爱而对此特别关心吧, 但是电影除了保持对这一方面的关注之外,还应当以不落俗套的丰富想像力展现犯人的内在素质。原小说例举了犯人青少年时期说过的若干令人瞠目的谎话。在社会上,因不断撒谎、性质越来越恶劣而最终沦为罪犯的例子的确并不少见。不过,这种极不正常地撒谎的动机究竟是什么?谁都有撒谎的时候,但能将一望而知的谎话说得言之凿凿、甚至到了连自己似乎也确信不疑的程度,那么这个说谎者是出于什么动机? 他有过怎样的经历? 这恐怕就不能不触及人的存在核心等重要问题了。
从榎津严的诈骗方法来看,我难以赞同将他的行骗说成是单纯的捞钱手段。为了蒙骗对方,他常常装扮成大学教授、律师之类的人物,因为那些被他瞄上的人们都有一种普遍的倾向: 一听说他是大学的教授或是律师,很快就产生了信任感。但是事情真是如此之简单吗?榎津严自己会不会就是个很想成为一名大学教授或律师的人呢?影片对于罪犯的这种心理倾向进行了令人信服的描绘, 有一个场面: 那是日本战败后不久,榎津严作为进驻美军的翻译人员,身穿军装同几名美国军人坐在吉普车上。他俨然一副第二代日裔美国人的派头与美国兵打得火热,脸上那副得意扬扬的表情分明在显示背后有美国给他撑腰。或许,这是他那阴暗惨淡的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瞬间吧。还有一个场面: 几名美国兵追赶一个从城里到农村来找粮食的女人,最后她被围堵在野地里,而榎津严救了她。这是榎津严与后来成了他妻子的女人第一次见面,他明明是个日本人,却故意操着洋腔说日本话。此时的榎津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美国人,而且摆出一副美国勇士的架势居高临下地看着日本人,他确确实实感到了幸福与满足。
榎津严从神学校辍学后成为不良少年,不久因诈骗被关进少年刑事所,从此他成了这里的常客。虽然他生长在信奉基督教的家庭,经常出入教堂,但难以想像当时他这个连学历也没有的人真的具有翻译人员的英语水平。不过,他显然具备擅长模仿的表演天才,也就是说,他有着作为一名诈骗犯的天赋。当时的日本人见到进驻美军几乎谁都不敢抬头,而这个诈骗犯穿着美军军装来欺骗日本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可是,仅仅为了行骗的方便扮作翻译混迹于进驻军中糊弄美国兵,这样的事情可能吗? 应该说,他当时确是在学习英语,期望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成为一名翻译。
在那个年代,尤其是在农村,能上初中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后来他虽然退了学并变为罪犯、经常在刑事拘留所中度日,但他觉得与周围的人们相比,他还算是知识分子呢,并且很可能认为只要稍稍学习一下,就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翻译。他是个一直存在着种种奢望的人,奢望越高,便越加感到现实中的自我过于悲惨。由于现实无法满足他的奢望,他便逃避于想像的世界中。在想像的世界里他可以是大学教授、是律师,他一门心思地想成为这样的人,因而他对这类人物的模仿便登堂入室、具有了很高的造诣。另一方面,他又深深地厌恶无法如愿的现实中的自我,这种厌恶进一步发展为对现实生活中与他同样平凡的普通人的蔑视。可以说,他装扮成大学教授、律师走上了欺骗平民的道路,也是空想中的自我对现实中的自我的蔑视与嘲笑。
毫无疑问,他只有在欺骗他人时才能同时欺骗自己,也就是说,只有在这时,他才能为自己的天赋之才感到满足,才能沉浸在自己完全有能力成为出类拔粹的人物的幻想里。但诈骗行为可能突然被查觉,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一旦如此,成为伟人的梦想便距现实愈加遥远,多次的重复就会使人绝望。因此,能够正视现实,及早摒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是最好不过的解决方法。但榎津严就像一个在赌博中走了背运的赌徒,总想一下子翻过本来补回损失, 于是又押上更大的赌注。他反而做起更加不切实际的梦来,策划着更大的欺骗行为,同时他又因梦想更加难以实现而感到深深的绝望。当绝望达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时,大体上会发生犯人在犯罪过程中自杀这类葬送自身的行动。
绪形拳扮演的榎津严在欺骗他人、殴打妻子、情妇时,脸上总会浮现出心满意足的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津自知终会因诈骗而自我毁灭,他为只能在毫无意义的空想中存在的自我感到痛苦万分。绪形拳脸上浮现出愚弄人的微笑,这微笑又与角色因内心冰冷而显得僵硬的表情融合在一起。这副复杂的表情十分出色地刻画出这个一直拚命维持着冷酷的自负心的人物。支撑着他可悲的自负心的力量有一部分来自母亲对他的偏爱。影片中有个场景是母亲将占卦的结果告诉了榎津严,他此时出狱不久,整天无所事事,母亲对他说: “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比别人高一截”。影片着意描绘了榎津严的父亲。他有一副虔诚的基督教徒的外表,背地里却毫无廉耻地占有了榎津严的妻子。父亲这种冠冕堂皇的伪善行为对于加速他的毁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他认为既然都是欺骗他人的伪善者,父亲在社会上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形象,而同为骗子的自己为什么却被指责为彻头彻尾、一无是处的大恶棍, 这是不公平的。他就是在这种情绪支配下成长的,他的犯罪渐渐带有向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复仇的味道。在充满仇恨的情感驱使下,他易于产生错乱的倾向,无端地对诚实的生活感到难以忍受,只有在犯罪时才能获得心灵上的充实感和解脱感。
被逮捕后他曾问一个警察多大岁数,尔后并非开玩笑地嘟囔道: “比我活得长,还能和女人睡觉,这不公平! ”在浜松的旅店他对老太婆说过“我真正想杀的人是父亲。”在同父亲见最后一面时他责问父亲: “如果咱俩调换一下,你这样的人干得成吗! ”这些话很能说明上述的看法。
榎津严开始诈骗时杀过两个人,这样做于他本身并无利益,反而会增加被捕的可能性。若是被捕,等待他的就是死刑吧? 因此他这样做是一种难以想像的愚蠢行为。他是个利用智能进行犯罪活动的专业罪犯,他与那些除了欺骗之外还时有伤人、暴力、杀人等残暴行为的家伙虽然都该称做恶棍,但并非同一类型。可以说,
榎津严的杀人是出于希望被处死刑以获得解脱的愿望,或者说,有一半是被一种无意识的自杀念头所驱使。由于这种不啻于自杀的行动还存在着侥幸逃脱法网的可能性,所以若能如此,他则可以百倍地鄙视他人,并得以尝试沉浸于自我陶醉的梦想中的生活。杀人之后那两个多月的逃亡,被他当做用生命做赌注的一场大表演。那些天,他大概是在既紧张地感到死亡的迫近,又沉醉于终于显露了才华这类自我欣赏的幻想中激动地度过的吧。
影片当然不可能那么精确地像我所分析的那样来描绘榎津严这个人物,我对他心理状态的认识是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形成的, 这里面也许包含了一些我个人的猜想。但是,这种猜测对我本人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受。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我本人在青少年时期就没能顺利地获取学历,而对知识分子的职业又怀着十二万分的渴望与憧憬。一方面我心里有着这些奢望,另一方面又因现实与憧憬中的自我之间的差距而感到失望。我之所以没有变成榎津严那样的人,大概是由于我的少年时期得以在比他安定的精神状态下较为自由自在地成长吧。我再一次感谢我的双亲和我周围的大人们,是他们使我免于陷入与榎津严相似的苦恼之中。
尽管我没有变成一个惯于说谎的骗子,但我十分清楚充满奢望的想像中的自我与现实中的自我这两者间的巨大落差所带来的痛苦,只是由于我还能尽力将这种内心的痛苦转用到撰写文章方面来,它被当做写作的杠杆,去分析影片中登场人物的失意与欢乐。我能理解榎津严的奢望,看到他给进驻军当翻译时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不能不承认他不愧是个地地道道的诈骗行家,同时又觉得他难道不是真的想当一名翻译吗?
何以我在十七八岁时,会产生现在看来简直荒唐透顶的奢望呢?那正是我因失业而感到前途渺茫的时期,一次偶然见到某文艺杂志募集文学评论的广告,于是我便挺认真地想像自己写的文章被选中,我也随之被聘为这家杂志的编辑部成员。在此后的几个月里我都自得其乐地陶醉在这一幻想中。我真正能够写出比较像样的文章是在四五年以后,当时的我根本就不具备这样的实力,而且也没有上定时制的高中,在学历上根本没有那种可能。但想像可以不受任何拘束地飞翔,因此,我无法嘲笑榎津严产生奢望的心理。
榎津严在逃亡中曾潜伏在浜松的一家小旅店,并同旅店的女主人私通,这个女人不久就知道了榎津严是被通缉的逃犯,但她既没有躲避他也没有去告密,反而很高兴地将他藏匿起来。这个女人的母亲早年因杀人被关进监狱,从那时起她就不得不独自挑起生活的重担。现在她表面上是旅店的经营者,暗地里还干着为嫖客介绍应召女郎的勾当。她自己也为了金钱而为人作妾。现在她母亲已经出狱,她因此更遭世间冷眼。这样一个境遇坎坷、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女人,当她发现情人是个比自己更抬不起头来的人时,大概是出于母性的本能要对他加以保护吧。
榎津严对她的做法有何感受虽然不得而知,但我对这个谜抱有极大的兴趣,榎津严仅仅认为她是个容易对付的女人吗?仅仅满足于自己对女性的吸引力吗?他是否有违初衷、竟然对她产生了温柔的情感? 亦或他是将自身的痛苦和绝望转投于他人?榎津严是个只有在欺诈行骗时才能产生现实感的人。这个既受他支配又愿为他尽力的女人使他感到了嫉妒,而且其中还包含了对她的鄙视吧。然而像她这样的女人无论遭受怎样的欺侮与鄙视都能坚强地活下去。当然,榎津严大概也很明白,这样的女人没有力量阻止他在奢望的焦虑中一步步迈向死亡深渊的步伐。
小川真由美扮演了旅店女主人,女主人的丈夫把这家小店的经营业务交她管理。由北村和夫扮演的丈夫是个并不怎么令人憎恶的富有幽默感的人,但她一直很讨厌他,尤其是她喜欢上了榎津严之后。一次他在座垫上强奸似地强迫她发生性关系,她用几乎无声的悲愤的呜咽表达自己的屈辱感。一直从拉门的门缝中窥视的榎津严情不自禁地从厨房抄起了一把菜刀。这时,清川虹子扮演的老母亲默默地看着榎津严,她用“不要鲁莽行事”的眼神制止了他。这是我们看到始终冷酷无情的榎津严唯一一次真实感情的流露, 它使我们不由地感叹: 这样一个男人也具有正常人的情感。
清川虹子扮演的老太婆与榎津严在浜松的赛艇场赌艇赢了钱后一边遛达一边闲聊的场面拍得很出色。这个老太婆已经知道他就是那个被通缉的逃犯,但并没有打算去报告警方。战争期间她被疏散到了农村,在难以忍受的恶劣心情下她杀死了和她同居的人, 经过长年的监狱生活才获得自由。她觉得女儿是为她的缘故吃了很多苦,在社会上受人歧视,如果这个男人已经成了女儿的情人, 那么不论他是个多么穷凶极恶的犯人也不能去告密。“不过”,她提醒榎津严,“如果你把自己看做是 (我这个 )杀人犯的同类那就不对劲儿了。”她说,“因为当时我就是想杀了他。杀他的时候我心里觉得真解气,到现在我也一点不后悔。可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非常尖锐的问题,假如榎津严并非一个铁石心肠的冷血汉子,假如他像我曾经经历过的那样,只是在无法实现的奢望中痛苦煎熬,那么她大概也不会有此直刺要害的一问了。清川虹子脸上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已经落魄至此,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了。肮脏的衣服,贴切的化装,她那双恶狠狠地盯着榎津严的眼睛熠熠发光。高超的演技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了这个既冷酷残忍又人性未泯的人物。
她的问话如同利剑刺入了榎津严的心灵深处,同时这话语中所含有的亲切程度也是榎津严始料不及的吧。至少,她的问话表明了她能够理解榎津严深藏于内心的、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榎津严一如既往地面露微笑,但是他无疑受到了很大冲击。按说此时他已经投靠了她们母女,应该向她们敞开心扉了吧。但是
榎津严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已经为时太晚了,他显然早已认定自己是个任何人也无法理解的人,这是靠谎言生活的人的自负。换言之, 对于一个将生活建立在谎言和拒绝他人理解之上的人来说,不该被察觉的内心活动一旦被识破,不仅会感到非常意外,甚至会觉得如同蒙受了奇耻大辱。
小孩子常常会为了得到理解而撒谎,但是如果他因此不断受到严厉的叱责,那么以后便会为了拒绝理解而撒谎。这种现象进一步加剧,则形成与他人心理交流上的困难,并且憎恨那些试图了解他的人们。实际上,这是他对这个未曾从中获得过爱的世界的另一种诅咒方式。榎津严就是这样的人,而且,他还要杀掉那些对他表示了理解的女人们,以表明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彻底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