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中零碎的句子,找个地方存着
是从头到尾按照故事顺序来的,重要的完整的内容用手机拍下来存到相册了,其他散落各处的片段就先存在这儿→
人类年轻时不喜欢阴郁昏暗的外部景物,但人类的心灵或许会不知不觉发现自己与这种景物的关系越来越和谐。 如同长久独处者,脸上露出孤独的神情,暗示悲剧的种种可能性 这个人影为苍茫丘陵添上如此完美、精致、必要的最后一笔,好像只是因为有了这个人影,群山的轮廓才存在。 这个人影仿佛已成为荒原上静止结构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因此,看到它活动起来,就会觉得是个很奇怪的现象。 "我说,你是想返老还童吗?你那破风箱已经有洞,漏风了。" "可我的功底还不错吧。如果我不能这样哼几声,那真要老得不像样子了。蒂莫西,你说是吗?" "我已三年没去教堂了," 汉弗莱说。"一到星期天,我就想睡觉;路又那么远。再说,即使去了教堂,被选中上天堂的机会少得可怜,有那么多的人都上不去。因此,我干脆就呆在家里不出门。" 第一个发现这块地可以耕作的人是累死的。第二个人为了增加土地的肥力,弄得倾家荡产。韦狄来到这儿,获得了本应属于别人的荣耀。 总的来说,他这个人,在男人眼里,没有任何让人羡慕的地方;在女人眼里,没有任何让人讨厌的地方。 他或许觉得,他招待这些人越早,他们就走得越早,因此就搬出一个酒坛子。这一下子就给屋里增添了温暖的气氛。 "如果她肯要我,我会非常高兴地去向她求婚,豁出去让她那双放荡的黑眼睛给我带来恶运。"坎特尔大爷坚定地说。 这个农舍如同荒原上其他住所一样,夜里这个时候只是靠了窗户透出来的微弱的灯光,才没有消失不见。 如果地面荒原上的一片漆黑是重罪,相比之下,苍穹的晦暗可以算是轻罪。(在基督教中,罪越重,黑暗越深) 她那异乎寻常的胶着不动,特别显眼的孤独寂寞,还有对黑夜的毫不理会,可以表示许多意思,其中的一层,是她没有一丝恐惧。 那样的风确实像是为那样的静物生出来,如同那样的景物像是为那样的时刻创造出来一样。 这声长叹里有一阵松弛放任,好像那女人的头脑允许她这样发出声音,是批准她不能控制的行动。其中有一点显而易见,那就是她一直是在压抑状态而不是倦怠或呆滞状态中生活。 她并没有把刺藤扯掉,再急急往前赶路,而是顺着刺藤这么一拉,很被动地就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后来她才开始要摆脱刺藤,就不断地转着身子去摘除那带刺的藤条。她陷于郁郁寡欢的沉思之中。 他喜爱这块地方,因为买房子几乎没花钱,因为站在屋子门前,可以看到远处群山之间的地平线一片蓝色。 没有王国,没有臣民,但要显得像个女王,唯一的办法,是要让人看上去像国土丧失、人民离散的样子。 如同荒原夏天里的景色,尤苔莎体现了"热闹的孤寂"这句话的精神——表面上倦怠、空落、安静,实际上很忙碌、很充实。 因为没有爱情,她唱歌,却不快活;她拥有,却不能享用;她光彩照人,却不春风得意。她的孤独加深了她的欲望。在埃格敦荒原,即便最冷淡、最卑贱的亲吻,都标着荒年的高价,那么,上哪儿能找到和她相称的双唇呢? 爱情的烈焰烧得耀眼夺目,然后很快熄灭,强过长年不灭、微光闪烁的灯光。 她在脑海里已周游了爱情世界,数点它的城楼,察看它的宫殿,得出结论:爱情是一种令人伤心的喜悦。然而,她渴望爱情,像是沙漠里的人,对咸水也感激不尽一样。 荒原这种环境,可以使心满意足的女人成为诗人,受苦受难的女人成为修女,虔诚笃信的女人谱写圣歌,甚至能叫轻佻的女人冷静深思,它使桀骜不驯的女人忧郁阴沉。 她觉得一切都没有价值,由于找不到更好的人,就把韦狄百般理想化,借以打发闲暇时光。韦狄地位上升,这是唯一的原因:对此她心里很明白。她的自尊心时时抗拒对他的恋情,她甚至渴望挣脱情网。 她带上沙漏,是因为它以物质的形式反映时光逐渐流逝,望着沙漏,她获得一种奇特的愉悦。 他是因为对自己的生活地位失去兴趣,就把它放弃了。 "说实在的,我喜欢你时不时地把我抛弃。情人诚实,爱情就成了最沉闷的事了。"——尤苔莎 "我真希望托玛沁不是一个好得要命的小女子,这样,我就可以对你保持一片忠心而不去伤害一个好人。"韦狄说。 两个人好像是软体动物一般懒怠的荒原伸出来的一对触角,现在又把它们缩了回去。 那些草木乱生的群山尽管表面上一片荒凉,但在现在这样一个冬天的早晨,当有行人路过时,却总有几双锐利的圆眼,急忙一齐盯着他。 尤苔莎实际上比托玛沁更漂亮,但是红土贩子并不这样想。尤苔莎的美丽蒙有一层晦暗,而维恩的眼睛没有受过训练。 "荒原的景物有一种美,这我知道;但荒原是我的监狱。你提到的那个男人虽然就住在这里,但他并没有使我消除这种感觉。如果附近有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我根本就不会看上他的。" "这是要消磨我自己来让她开心;我不去。啊,假如我能像一个贵妇人那样住在布达茅斯,按照自己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满面皱纹的后半辈子不要我也肯!" ——尤苔莎 尤苔莎对布达茅斯憧憬的热烈程度不亚于她的邻居,但她不愿意为了能到那里而放弃自己的独立。 韦狄一开始只是供她消遣逗乐的,假如他没有那种在适当时机把她抛弃的手段,她待他永远也不会超出闲情逸致的界限。 尤苔莎随意中对韦狄生出的感情,因为受到托玛沁的阻挡而掀起狂澜。 这并不是因为她天生不知羞耻,而是因为她远离社会,感觉不到舆论的影响作用。 在社会道德方面,尤苔莎更接近于野蛮人状态,但在个人情感方面,她一直是个享乐主义者。感觉和感情的世界里,她已登堂入室,但社会习俗的门槛,她几乎还没跨进去。 尤苔莎偷听了五分钟,心里生出的种种想象,足够把整整一个空白的下午充实起来。空虚心灵的这种突然变动,有时就是这样静静地发生。上午她绝对想象不到,她那毫无色彩的内心世界,在没有任何客人来访的情况下,天黑之前就会变得像是显微镜下的水那般活跃。他们关于那个陌生人和她琴瑟和谐的一番议论,在她心里所起的作用,就像《怠惰的城堡》 里那个闯进城堡的吟游诗人唱的序诗一样。他一吟唱,原先好像是空洞寂静的地方,顿时出现了无数被囚禁的形体。 她们来到长着冬青树的地方。这是一个圆锥形状的土坑,因此,冬青树梢比平地高不了多少。托玛沁像是在过去快乐时期许多类似场合下一样,一步跨上了冬青的树杈,用她们带来的小砍刀,开始砍浆果累累的树枝。 但是,梦境渐渐转变,演化出一个场面。这时奢华程度有所减弱,荒原隐约闪现在灿烂夺目的行动背后。尤苔莎合着美妙的音乐,和一个身穿银色盔甲的男子蹁跹起舞。。。他正脱掉头盔要来吻她。就在这时,只听见哗啦一声,那个人像一副纸牌一样,倒了下去,变成一堆碎片。 但是,如果天意不挑逗人,那就不成其为天意。尤苔莎刚刚下了这个决心,机会就来了。这个机会有心去寻找时,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些演员不管自己愿意与否,好像是受了一种内在强迫力驱使,按照分配给他们的角色在说话行动。 他不免脸红起来,因为他跟许多人一样,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子身材和容貌方面的魅力。 她脱了手套,然后把手伸给他。 他们俩站在一起,让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谁也没有再说话,各人望着那渐渐昏黑的荒原,各人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想找一个挂帽子的钉子,发现平常他挂帽子的地方给槲寄生占据了,墙上所有钉子上都饰满了一簇簇冬青。最后他把帽子小心翼翼地平搁在蜡烛箱和座钟顶之间。 他随后穿过大房间往食品间走去,走的时候,头碰到了槲寄生。 对于一些充满激情的女人来说, 为了爱情自找烦恼是一种天性。 老舰长平常对他外孙女的行动漠不关心,让她自由得像小鸟一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感到有一种苦恼,心给揪了一样。这是一种令人难受的感觉。如果变了心的人还存有一点慷慨宽宏,突然看到一度爱过、但已绝情的恋人,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维恩有点儿动情。"我当然是希望能娶她," 他低声说道。"但我感到,假如她没有他就不能幸福,我要像男子汉应该做的那样,尽我的责任帮她得到他。" 尤苔莎好奇地望着这个怪人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多么奇怪的爱情!这种爱情丝毫没有自私品质,而自私通常是爱情的主要成分,有时是唯一的成分。 维恩眼前展现了一片新的景象。放弃目前的这种野人一般的生活方式,他看不出有什么困难。他在银行里存了一点钱,只需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去重操旧业。他打算办一个乳牛场,这样他可以给她提供一个合适的家。 谈话结束后,约布赖特太太进了屋,维恩悲伤地顺着原路,回到了荒原上。他返回到车上,点上灯,一脸漠然的表情,立刻把他最好的衣服扒了。不到几分钟,他又成了过去那个好像是确认不变、无可挽回的红土贩子了。 一些要穿的衣服和其他物件又重新给托玛沁收拾起来,她们还常常议论家务细节,这样就把内心深处对托玛沁成为韦狄妻子的疑虑遮掩了。 "我感到毕竟她只是我的侄女儿;我对她说,你可以嫁人,但我对此不感兴趣,我也不会让它来烦扰你。" "是谁把她交给新郎的?" "维尔小姐。德鲁舰长的外孙女,住在迷雾岗。" "从布达茅斯来的,一个很傲气的女孩子," 约布赖特太太说。"我不太喜欢。人们说她是一个巫女,当然那是很荒唐的。" 托玛沁的手哆嗦着签名时,韦狄朝尤苔莎投去一瞥,那眼神很明白地说,"我现在惩罚你了。" 她低声答道——他没想到她说的是真话——"你错了;今天看到她成为你的妻子,我由衷地感到开心。" 假如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没有搅乱脸部的曲线,或者全身上下没有带上任何心里负担的印记,那他离现代人敏锐的感受力就很远,不能算作现代人。 喜欢恶作剧的命运让克莱武先做文书,让盖伊先当布商,让济慈先去行医,让其他成百上千的人以成百上千的奇怪方式来开头。命运打发这个狂野而敏锐的荒原小伙子去给一位珠宝商人做店员。 如果把尤苔莎对于荒原的所有恨化为各种爱,你就有了克林的心。他一边走,一边凝视荒原,心情愉快。 他从高地一路眺望,注意到有些人来开荒耕种,支撑了一两年便在绝望中退让,蕨草和荆棘树丛又倔强地卷土重来,看到这些,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野性的满足。 "可以这么说吧,她是一个什么也不在意的女人。" "那她很忧郁的吧?"克林问。 "她老是一个人没精打采地闲逛,不跟别的人交往。" "这个巫女小姐会长久待在迷雾岗吗?"他问。 "我想会的。" "这样折磨她,该有多残酷!她一定受了许多苦——心灵上的痛苦比肉体上的痛苦要大得多。" 三四只手忙伸了出去,于是,绳子猛地跑了,轱辘嗖地一转,最前面那两个拉绳子的人往后一仰,只听见一个下落的物体的撞击声,顺着井壁越去越远。吊桶又落入水中。 约布赖特和尤苔莎相互看了一眼,仿佛两个人心里头都想到了他们熟知的月光情景的那几分钟。 "我外公说,他在海上二十多年,吃水情况要比这糟糕一倍。"她继续说道,"他认为,在紧急情况下,我们有这水就够好的了。" 他把身子往黑冢上一躺,脸朝月亮🌙,每一只眼睛里映出一个小小的月亮🌙。 他回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来劳动,原指望能逃脱社会上种种迫不得已情景的烦恼;但是你看,它们在这里也存在。 "不觉得时间长?这是因为你忙于其他事情,就忘了我不在身边。像我这样无所事事的人,那就像是生活在死水里一样。"尤苔莎说。 "我倒宁肯忍受单调乏味,也不愿像我那样用这种方法来缩短时间。"克林说。 "尤苔莎,你眼睛看上去好像很困倦。" "不,我就是这样看东西的。我想这是因为我对自己生到这个世间,心里有一种痛楚的怜悯之情。" "你这是走极端,瞎猜想,任性子,并且误解了。今天晚上我来见你,除了我对你的爱以外,还有别的缘故。虽说我和你不一样,觉得我们的爱能够永恒,可我又和你一样,觉得我们目前这种生存方式不能长久下去。" "……可是,恰恰相反,我只要有合适的工作去做,就能够像隐士那样生活、老死在这儿。" 在他的语调里隐含一种对自己作为心情急切的情人的不信任,对自己是否公正行事的怀疑,因为对方的情趣只是在罕见稀少之处与他相同。 "克林,你不要误会。我虽然喜欢巴黎,但我爱你完全是为了你个人。做你的妻子,住到巴黎,那对我来说,就像是在天堂;但我宁愿跟你在一起像隐士那样生活,也不愿不做你的妻子。" "你说这话像个女人。" 约布赖特逐渐习惯了由爱情和美貌点燃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环,开始看出自己的困境。 《新约》:"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因为你们怎样论断人,也必怎样被论断;你们用什么量器量给人,也必用什么量器量给你们。" "快乐如果没能预先知道,那就浪费了一半;如果有所企盼,那就使它增加一倍。我今天真是一点也没想到,下午能单独跟你在一块儿,现在这一情形的实际时间很快地过去了。" "我听说有些人突然得到了幸福,因为担心不能活着去享受,结果忧虑而死。" 附近灌木丛中,有一只燕雀正要歌唱;但是风在羽毛下面吹过,吹得羽毛竖立起来,小尾巴扭曲过去,它只好把歌放弃。 在他的心灵里又煽起了对尤苔莎的旧情;这主要是因为他发现了另一个男人要占有她。 渴望难以得到的,厌倦送上门来的;喜欢遥远的,讨厌眼前的,这一直是韦狄的天性。这是多愁善感的人的真正标志。 托玛沁结婚以来,约布赖特太太对他(韦狄)就表示出一种没有笑意的友善态度;在所有非心所愿的亲近关系中,这种态度是到最后产生出来的。。。人们的努力受挫折后,也就无精打采地往最好处想,凑合着过了。 他上路走了,告别时的态度不像刚到时那样客气了。不过,这时候约布赖特太太已经完全了解他了,对他的态度是好是坏,并不在意。 ……不过这时因为是夏季里最长的日子,夜晚的初始昏暗刚刚把景物染上棕褐色。 ……脚底不舒服,心里却很坦然。 这些酒徒当年坐在这儿消磨他们的日日夜夜,现在都成了酒精灰烬躺在近处的教堂墓地上。 "韦狄先生,你认为它们真的是魔鬼的玩物吗?如果是的话,我今天成为这样运气好的人,翻到是不详的征兆了。" 刚开始玩的时候,他的意图不过是想恶作剧,捉弄一下约布赖特太太而已。他当初模模糊糊的目的,是想把钱先赢过来,不管手段正当与否,然后当着托玛沁伯母的面,把钱轻蔑地交还给托玛沁。但是,人们即便是在将自己意图付诸实施的过程中,往往会偏离这个意图。 "你怀疑我,逼我采用一种我本来不会采用的方式来议论我的丈夫。你会让他知道我是这样说他,然后在两人之间制造痛苦。你从我身边走开好不好——你对我一点也不友好!" "像她们这样两个都是火暴性子的人是不会和好的。也罢,该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的。" "有一件事还是值得高兴的——那些基尼没有丢失。" "我宁肯把它们丢失两次,也不愿看到这事发生。" 克林处在这种不协调的事件之中,觉得有一样东西是不可缺少的——他得迅速展示自己学业计划取得进步。抱着这一想法,许多个夜里他看书看到很晚的时候。 面对眼前的不幸,巴黎的美梦是不大可能实现的了。她常常会从他身边走开,来到花园里,掉下绝望的眼泪。 他的眼睛正处于一种特别状态,虽然走路时能看得见,但是要集中在任何一个确定东西上,就有引发急性眼炎的危险。 出门的服装全身上下没有粗糙的边线,呈现出一种朦胧样子;因此,她的脸从裹着她的衣服里露出来,就像是从云雾里露出来一样。 亮光具备一定的力度和色调,往往会打乱感官的平衡,危险地挑逗起更为温柔的情感,再加上运动,使得情感变得炽烈。 她的脸如痴如醉,像雕塑一样;她的灵魂已经离开并且忘了她的面貌,使其毫无表情,处于静态。当感情走到它的区域以外,面目总是这个样子。 "听说你丈夫病了,我很难过。" "他没有病——只是废了。" "喔,我是打算一个人走回家去的,"尤苔莎说,"我一无所有,在这荒原上有什么东西能伤害我?" "事实上,我并没有想起这种事来,"她高傲地说。"不管埃格敦可怜的荒原人会说什么,我将同我所选择的人一起走。" 一路上,她拨开那潮湿的石南和蕨草。月亮现在变得明亮银白,但是这亮光却是穿不透荒原。 当石南小树丛或蕨草的根从长满青草的狭窄小径上冒了出来,缠绕尤苔莎的脚时,她觉得有必要作几个维持平衡的优雅动作。往前赶路时遇到这种情形,有一只手总是会伸出来,把她扶稳,紧紧抓住她,一直走到路面又变得平坦的地方。这时,那只手才收回到尊敬礼貌的距离。 她对酒店生意生来有一种不喜欢,有客人时,就很少露面;不过她看今晚没有别的客人,便走了出来。 但是他没有预料到,他的行动将让韦狄的活动转向,而不是停止。赌博基尼那桩事使韦狄成为克林不欢迎的客人,但来拜访他妻子的亲戚是合乎常情的。"既然晚上去不安全,"他说,"我就白天去。" "你想做什么?"尤苔莎心不在焉。 "对我的提议,不管是大是小,你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克林生气地说。 十点钟时,约布赖特太太花园里那种柔嫩植物的大叶子无力地垂了下来;十一点钟时,大黄耷拉了下来;中午时分,即使是硬硬的包菜也变得软弱无力了。 这个一声不响干活的人的生活,似乎跟昆虫一样,没有任何重要性。他显得只是荒原上的一个寄生物,如同蛾子咬蚀衣服,他的日常劳作咬蚀着荒原表面。 对于她来说,他那穿着皮绑鞋戴着防护手套的形体变成只是远处一个给她指路的活动路标。 。。。(认出来了) 她跟在他身后,一路走来,心里怦怦直跳,目送着他进了自己的家门。 他(韦狄)以约布赖特太太所看到的那种方式绕房子瞧了一遍后,走进去敲门。 "我说,这真是很怪,我早就提过这事,正当我决定要自己去的时候,你就想行动了。如果我等你明天去过再去,又要失去一天的时间;我知道我不去,今晚是睡不安宁的。我想把这事解决了,会解决的。你随后再去看她:这没有什么区别。" "那就照你说的办吧,"她平静地答道,说话的样子属于那种虽然愿意做些温和努力来避免坏的结果,但当事态难以逆转,便任其发展而不去拼命抗争以改变其方向的人。 克林随后到花园里去;那天下午余下的时间里,尤苔莎一直显得心事重重,无精打采。克林把这归因于是天气炎热。 孤零零、发育不良的棘树,这儿一棵,那儿一棵,差不多每一棵树上都有一只夜鹰,像是石磨碾转碰撞似的嗡嗡叫着,让人知道它藏在树里。它一口气有多长,就叫唤多长,然后停下来,扑打着翅膀,在树丛上方盘旋着,落下来,默默静听了一会儿,又开始叫唤。克林两脚每次拂过,就有白色蛾子飞到空中,飞的高度正好能让西边柔和的光线射到它们沾满尘土的翅膀。 尤苔莎一心想着韦狄的财产,忘了克林的命运跟她自己的生活道路关系更为密切这一点。她没有立即再往前走去迎克林,而是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月光照耀,是吗?——月亮跟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关系?让它去照耀吧——一切随它去,只要别让我活到明天!" 生病期间,他一直絮絮地这样讲话。他本来就很伤心,不幸那小孩又把约布赖特太太临死前说的话透露出来——她在误会之际说的那些怨恨的话,这下又添了一份绝望。随后悲痛吞没了他,他盼望去死,就像农田里干活的人盼望荫凉一样。一个人站在悲痛的集中点上,这一景象令人心生怜悯。 "尤苔莎,如果我死了,于你是不是更好?" "亲爱的克林,你别用这种问题来逼人。" "好吧,实际上这不过是一种虚幻的猜想;因为不幸我还将活下去。我感觉在好起来。" "我曾打算把幸福的深层奥秘传授给人,对于没有受过一点教育的人都懂得去回避的不幸,我却不知道怎样去躲开。" "要是他能死了——"韦狄悄悄说。 "不要乱想。即便我恨他,我也不能通过这样怯懦的愿望来换取免罪的可能。" 从其中一个窗户里,他能看出有一张苍白、悲惨的脸正目送他驾车离开,那是尤苔莎的脸。 他抵达山谷时,正是午后的前半晌。这时刻的气氛,跟过去日子里许多这种场合所具有的完全一样 。这些跟以前相似的图景,使他生出一种幻觉,好像那个已不在人间的她还会出来欢迎他。 找到解开死亡之谜的办法,似乎是比寻找解决生存最高问题的办法还重要的一个探索。 当所有明白的通道都已堵死,我们便在狭小昏暗的小路上摸索了。该做的事都做了;找过那小孩后,他将让这个谜沉入那无法发现的事物的深渊。 男孩把他进棚屋时说的话一字不差重复了一遍。约布赖特把胳膊肘靠在桌上,用手遮着他的脸;孩子母亲脸上的神色仿佛是在纳闷,一个人已经受这么深的刺痛,怎么还想要受呢? 在他面前没有尤苔莎苍白的面孔,也没有那不知姓名的男子身影,有的只是荒原泰然自若的面容。这副面容抗住了千百年来天翻地覆灾难性的冲击,它那满是皱纹古老的面目,使个人最狂暴的骚动变得微不足道。 她的思绪落在别处,因此,她觉得时间才过了一会儿,他就端了个托盘进来了。托盘里放着热气腾腾的茶和烤面包。 后来,他偶尔进来一下,看看火势,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告诉她风向已从南风变成了西风,问要不要他为她摘些黑莓。对这些问题,她或者否定回答,或者淡然置之。 "除了想到会让活着的人悲伤,死有什么痛苦?——而我没有这种痛苦,因为我死了,没有一个人会悲叹!" 他们一言不语地站在那儿,只有火焰偶尔噼噼啪啪的声响打破了沉默。查利到后来察觉出她不想跟他说话,才很不情愿地走开。 她心里想进屋,但依旧在外面徘徊。她处于一种绝望状态,到了她要玩弄一番的地步;即使玩输了,也不比心里老琢磨着是否能赢那样更为不安。…尤苔莎站到局外,作为一个没有利害关系的旁观者,观察自己,并且思考尤苔莎是怎样一个让老天开心的女人。 "我能为你做什么?世上还有没有个人能做的事,可以让你过得比现在更快活?如果有,我就去做。别忘了,我比以前富有多了,肯定可以采取某种行动,把你从这解救出去。" "不要让我外公或我丈夫知道,帮助我去布达茅斯码头,剩下来所有的事我能解决。" "我不知道我们两人是否真的愿意和好,"克林说。"假如她愿意,她会到现在也不给我写信吗?" "你似乎是愿意,可你并没有给她写信。" "我会这样做的。我再等一两天——肯定不超过两天。" "我写,"克林说,"我对现在的情形,一点也不快乐。" "害怕?"他说,碰了碰托玛沁的脸颊,仿佛她是一个家里养的动物一样。 尤苔莎回到屋里。用过晚餐,她就早早地去休息,坐在自己的卧室里等待时间过去。晚上因为天黑要下雨的样子,德鲁舰长没有出门溜达,上农舍去闲聊或是到酒店去喝酒🍶。在这种漫长秋夜里他有时候有这个习惯。他一个人坐在楼下抿格罗格酒。十点钟左右,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拿了信上楼。但是他走到她卧室门口,从锁眼朝里一张望,发现没有亮光。实际情况是尤苔莎正和衣躺在床上休息,为即将到来的旅行积蓄一点力量。她外公基于他所看到的情形,觉得还是不打扰她为好;于是他下了楼,把信放到壁炉架上,等到早上再交给她。 尤苔莎的模拟像熔化消尽的时候,这位漂亮的女人本人正站在黑冢上,她的灵魂掉进了像她这样年轻的人很少陷入过的孤独凄凉的深渊。 …… 为了让一切都顺着她的意向,他关注过费尔韦不要讨回信。但是克林暗中怀有一个更为愉悦的希望。尤苔莎很有可能不肯动笔——她向来喜欢不声不响地行动——而是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让他吃一惊。 她边哭边说,"我把孩子带来了,因为我怕她会出什么事。我猜想她没法活,但是我不能把她丢给拉结(圣经人物)" 老舰长满腹心事的样子朝她鞠了个躬。"我只是希望不要有比私奔更糟糕的事?"他说。 "更糟糕?当妻子的还能做出什么比私奔更糟糕的事来!"克林说。 "这个么,有人告诉我一桩奇怪的事。我开始寻找她以前,把我的马夫查利喊起来了,前几天我的手枪不见了。" 雨珠感觉不到是往下落,都按水平方向飞着,让人想象不出它们是在多么遥远的地点离开云朵的。 托玛沁跟在维恩后面蜿蜒行进。他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地躲开大的灌木丛,偶尔停住脚步,用手遮住灯笼,回过头来看一看黑冢的方位,这很有必要,因为他们要直接背对着黑冢,才能保证正确的路线。 "啊,我亲爱的!"韦狄痛苦地喊道;然后,失去了镇静,连大衣也没脱,就跳进了激流翻滚的水池。 …… "韦狄太太,请把孩子抱过去,"他匆匆说道。"你抱着她跑回家去,把马夫喊起来,让他把住在附近的人都叫到我这儿来,能找多少就找多少。有人落到水池里了。" …… 那马虽然才从马厩出来,却是一动不动站在那儿,仿佛意识到了不幸。 …… 他拖的时候很费劲,发现原因是这个不幸的人(克林)的一条腿让另一个人(韦狄)紧紧抱住了。那个人一直是完全沉在水面以下。 …… 维恩消失在水里,接着又冒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堆湿衣服,衣服里边裹着一个女人的冰冷尸体。这是绝望而不幸的尤苔莎所留下的一切。 …… 维恩一会儿就感到已解脱了需要他进一步照顾的任务,便走到门口。对于降落到这个他极为关注的家庭的奇怪灾难,他还不能认识得很清。 ……至于他自己,因为没有安慰她的权利,他觉得在这房子里只是一个陌生人,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维恩极不愿意离开,因为世界上能引起他关注的一切就在这所房子里。既然除了那两个长眠不起的人以外,那天夜里屋里所有的人都不再睡觉,他也没有理由不留在那儿。因此,他退到过去他曾坐过的壁炉凹处坐下,望着挂在那儿的两排钞票在烟囱气流的吹拂下,来回摆动,冒着热气。 厄运很客气地降临他们,通过灾难性地一击,将他们两人游移不定的生命割断,而不是让他们像许多人那样,经过布满皱纹、被人遗忘、衰老腐朽的漫长岁月,把生命逐渐耗竭到枯燥无味的尽头。 "我希望能到场,不扫你的兴,"他说。"不过,我可能会太像宴席上的一个骷髅💀" *英王詹姆斯一世时期,欢宴之际,仆人会把一个骷髅拿到客人面前,以提醒人总有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