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半生的Loser斯特林堡

在一个群里大家讨论主题《成功与努力一定有关吗》，因为我对成功的定义越来越困惑，所以想从它的反面去想想，来从一个勤奋的loser身上找到他是否和成功两个字有了干系。一个我比较熟悉的瑞典作家约翰.奥古斯特.斯特林堡（Johan August Strindberg）正好是个不错的例子。

和孩子们在公寓

1849年1月，正是斯德哥尔摩最难熬的、又黑又冷的冬天，斯特林堡出生了，他的父亲卡尔.奥斯卡.斯特林堡是一位航运代理商，母亲乌里卡则是比丈夫小12岁的、曾经的女仆。在斯特林堡出生时，父亲的生意已经处于勉强支撑的状况，这第三个孩子的到来并没有让他感到高兴，反而倍觉压力。母亲因为出身低微，在家里一直谨小慎微，童年的斯特林堡虽然常被父亲责骂、被祖母殴打、被哥哥欺负，但母亲除了祈祷外根本无法保护这个孱弱的孩子。在他13岁时，母亲死了，他变得更加沉默和警惕，他的童年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对抗中度过的。后来父亲的生意也彻底败落了，斯特林堡从刚上了不久的大学退学。

在学校期间激发起的写作和戏剧梦想一直在他心中燃烧，但第一次登台表演就被哄下台，从此不敢再碰演员这一行。为了谋生，斯特林堡当记者、当家教，但只能解决最基本的温饱，这期间由于感到自己的作品和未来都一片渺茫，他一度精神崩溃，甚至曾经自杀。还好在当了皇家图书馆的管理助理后才算是稳定下来，小说《红房间》的发表让他一举成名，眼见得这算是成功了，但因为触及了上层社会的神经，加上后来的作品越发直接地揭露和表达他对精英的不满而遭到批评和围攻，他不得不离开瑞典，辗转法国和瑞士。然而又因《成婚集》中有“亵渎宗教”的言论而不得不回国受审，虽然此案最终判他无罪，但他本就脆弱的神经又一次被打击。案子了结后，他去了丹麦，之后又移居德国、奥地利和法国，颠沛流离、穷困潦倒。

在事业起起伏伏的时候，他还经历了三段婚姻挫折。第一次婚姻的对象是他苦苦追求了多年的贵族已婚女子，这段以婚外情开始，以争吵而分离的婚姻一度成为热门八卦。后来在奥地利，斯特林堡又与当地一女子有过一段将近四年的婚姻。后来，他结识了一位籍籍无名的女演员，两人的婚姻初始倒也温馨，但女演员因为出演斯特林堡的剧作成名后，便离他而去。很多人说斯特林堡有“厌女症”，大概和他与女性长久以来的不和谐关系有关，他生命中的女性于他似乎都是“敌人”。

在第一段婚姻结束后，他的精神状态又面临崩溃，为此他“病急乱投医”地阅读了大量心理学和神秘学著作，以期给自己治病，这显然是徒劳的，但是却给他的文学创作带来了不少灵感。1894年，他陷入了一场自己所称的“地狱危机”，常常感觉有人在追杀他，而自己不得不惊恐地四处奔逃。这场心理危机成为他loser的至高点，同时也让他写下了《地狱集》（Inferno）。

后来斯特林堡重返瑞典，此时的他虽然以写作成名，但这些都没有解决他的经济和社会认同问题。好在这些都没有影响他的写作，他笔耕不辍，写下大量小说和戏剧作品，其中最主要的是以莎士比亚戏剧为灵感创作的历史剧系列。

斯特林堡是个偏执的人，掌握话语权的精英越反对他，他就更辛辣甚至尖刻的讽刺他们，这无意中让他成为中下层社会中受欢迎的人，大众成为他作品的主要读者，而他却不认为自己是这个群体的代言人。

在瑞典社会向现代化进发的时候，斯特林堡固执地保留自己的一切旧习惯，他所住的公寓装了电梯，但他宁可爬楼梯。他对所有的新事物一律拒绝。1912年4月，斯特林堡因癌症去逝，同月还发生一件大事，就是泰坦尼克号沉没。据说在船下沉时，船上奏起了《上帝啊，我在向你走近》，而这支曲子也是斯特林堡在沉疴时常常弹奏的，他或许是在感叹自己一生的梦想也沉入了海底。

斯特林堡是一位多产的作家，在四十余年的创作生涯里，他写了六十多部戏剧和三十多部著作，作品涵盖小说、历史、自传、政治和文化赏析等等，不可谓不努力。可他是成功了吗，或许现在的人认为他成功了，他是瑞典乃至世界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被认为是现代文学的先驱，他留下的那些优美的仿佛印象派画作般的句子是文学爱好者口传的经典。但在他生活的时期，他几乎一直经济拮据、遭人诟病，瑞典学院权衡再三也没有把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他。在当今的中文语境里，他无疑是个loser。

斯德哥尔摩的故居

再过几百年，那时的人们在评价对人类有贡献的历史人物时，是斯特林堡更有意义，还是马爸爸更有价值？

英语中的success来源于拉丁语，含有超越、达成的意思。中文的成功语义广泛，可自行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