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vility和私校

　　前些天chenjuan微博转了一个关于civility的ted演讲，她说这个演讲的主题是being civil，而不是kind，中文翻译成善良是不恰当的。 civil这个词的意思接近于“讲文明”，指待人恭敬、礼貌、客气，不能等同于善良。

　　正巧因为给我儿子报名私校的事儿，我想起了13岁时碰到的一个男生跟我说的一句你好，准备记述一下这段心路。

　　我娃今年九月就要上学前班了，前阵子孩儿他妈给他报了个私校。这事儿我一点都不积极，学费很贵暂且不论，一说起私校我首先想起的就是有钱人培育下一代有钱人的地方。我没钱，也特别讨厌那种把自己当精英的气质。但回想来我长这么大，我爸妈一直送我去读他们力所能及最好的学校，我混的这么成功跟母校们的培养也是脱离不了关系的。所以如果到我娃这我就不努力了，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还是先报了名看看再说吧。

　　给孩子报私校的家长特别多，那么必不可少的环节就是家长面试。孩儿他妈很焦虑，她问我，如果老师问我们为什么选择他们学校，该怎么回答？

　　我说我先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我跟谁都没提过，是很不起眼的小事儿，但又似乎很重要。

　　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我生活在一个北方海边小镇。当时我不知道我们的国家正在经历什么样的转型剧痛。在我刚刚对外界有所感知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某种强烈的不满足感，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方面。在我那时的生活里，每天去学校学习书本上的东西，没有游泳课滑冰课，不知道什么是艺术。音乐课就教唱几首歌，美术课我都忘了是不是有过这门课。体育课唯一的活动就是在沙土飞扬的操场上跑圈，剩下的时间就三五成群的在校园里坐着闲聊。我就记得在我全部小学生涯里只见过一次篮球足球，还没能玩到。这还是我们县城最好的小学。一种巨大而沉闷的无聊，仿佛正在杀死我。

　　当然，无聊算不上真正的危险。让我后怕的是，当时大部分孩子都在精神无聊与物质匮乏的状态中成长。一部分发育较早，决定做些什么来改变的孩子，他们选择了带菜刀和匕首去学校，并且选择向一些弱小的同学索要财物，然后混迹于游戏厅和台球厅，个别出类拔萃的还能谈个女朋友。我旋即爱上了这种生活方式，可惜我个子和胆子都很小，只能选择和他们成为朋友，这样就没人对我下手了。

　　我的爸妈在这个时候好像也感受到了某种危机，他们决定逃离这个地方，搬到大城市唐山。

　　唐山真的太好了，我在的学校每天下课都可以踢足球打篮球打乒乓球，操场上有很多设施。当时我最爱的是劳技课，因为可以做各种手工还能学习计算机。后来我贿赂生活委员，让自己当上了劳技课代表。这事儿好像没什么关系，就按下不表。

　　我知道了原来生活可以有这么多选择。你可以去踢球打球，可以去图书馆泡着看书，也可以去学计算机编程。不当古惑仔也可以过的很好啊！

　　还要着重说的是一个男孩儿跟我说你好的事儿。

　　中学开学的第一天我碰到了这个男生，他跟我不一班，但他记得我。因为小学的最后一天，我插到他们班参加毕业考试。当时我用圆珠笔写作文，技惊四座，因为他们都是用铅笔写……

　　学校都是就近入学，所以很多孩子都互相认识。可我真的是一个都不认识，第一次走在校园里，有点战战兢兢，感觉自己是个异类，走过人群时就感觉他们好像在看我，好像在说你看这人的背影好像一只狗。

　　这时他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大方而自然的跟我说了句，你好。

　　是的，他跟我说你好，并且叫了我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跟我说你好。

　　在这之前我们打招呼都是称呼喂，嘿，或者傻逼。

　　你好这个词我以为只有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呢。

　　我当时都蒙了，原来那些美好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啊。

　　还是大城市好。

　　这也让我形成了一个观念，那些不相信有美好事物发生的人才是最土的。

　　然后就要说为什么报这个私校了。

　　首先，学校环境很好，硬件设施丰富。第一次去的时候看到几个小男孩拿着相机拍视频，那装备比我的好。我不由觉得，这帮孩子能玩儿的真多。我很感谢我当年就读的中学能给我那么多选择，我知道这些对一个少年的成长有多么重要。

然后一个open house下来，孩儿他妈给我传达了几个办学理念。其中有两点突然触动了我。

　　办学理念里有一条：greeting by their names，宣讲的老师说他们每天跟学生打招呼时都要叫出他们的名字。而在open house那天，每个接待的学生也都主动跟我打招呼。这都让我想起了我刚到唐山八中的那个你好。

　　另外还有一条，就是说要去影响这个世界。

　　我们中国人常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其实，影响这个世界很简单，我们每天都在影响着。我们并不是非要成为政客、科学家、艺术家才能影响这个世界。

　　13岁时的我没有被什么人影响过，但是那个外班男孩的你好，xxx，这一句话就影响了我。

　　此外，我前阵子还发了条微博。“看过一些仇穆的文章，有时也觉得这教挺没救的。但每次一想起我的朋友蓝牙也是回民，我就宽容多了。说起来，有种他凭一己之力挽救了十几亿人的感觉。”

　　这都是实打实的影响。

　　可是。。。

　　（这个私校前几天给我发了封信，说我儿子没被录取，问我要不要进waiting list。我就操你们大爷了，给你点脸你还不要了是不。我特么现在就教育我儿子当流氓，让他联手崔维斯天天去你们学校劫钱，就特么bully你们丫的。）

　　当然，也不是说只有上了私校才能去做个好人。

　　能在自己的街区和邻里邻外的兄弟姐妹们一起长大，是件幸运的事。等到我们决定出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回望你出身的街道，就会知道这些年它积攒给你的巨大能量。

　　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用自己的方式爱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