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序曲
这是小时候奶奶给我讲的故事。那时我可能在上二三年级,爸爸在县城里上班,把我弟也带了去,妈妈可能在广东,我就住在奶奶家。冬天外边冷,我们通常围坐在火炉旁, 没什么事可做,奶奶就给我讲故事,或者给我讲他们那个年代的事。我听得入迷,常常她讲完了一个我又要她再讲一个,总也不满足。 时间隔得久了,很多东西都已经模糊不清,我极尽的去回忆那段时光,或者说奶奶给我讲的故事。最近几天我老想到那个故事,那个熊婆婆的故事。在我的家乡,熊婆婆并不叫熊婆婆,而是叫另一个名字,但那个家乡的语言无法用文字来表达,或者说表达出来也没人看得懂,所以我另给它一个相近的名字。
熊婆婆吃人,专吃小孩。她住在村庄附近幽暗的森林里,白天睡觉,晚上专门出来寻小孩吃,她常常打听单独在家的小孩。她长着熊的头和熊的身体,还有熊的腿脚,她会学别人的声音说话,像人那样直立行走。 那天只有男孩和他弟弟在家,大人们到县城赶集去了,临走时说晚上不回来,就住在县城的一个亲戚家,并让他们兄弟俩晚上睡觉时把门的插销插好。 熊婆婆知道今晚只有他俩在家里,她乔装打扮一老婆婆的模样,穿着人的衣服和人的鞋,头上戴着人的头巾,把她熊的脸遮了一大半,她看起来更像一个人了。夜晚,漆黑一片,她在幽静的森林里探出头,她把头巾紧紧的系在她的脖子上,吃人的尖尖牙藏在嘴里。她四处观望一下,轻脚轻手地踏出森林,踏在坟冢与坟冢之间,不弄出一点声音。 男孩和弟弟早早关灯就睡了,睡前插好了门的插销。夜很静,没有狗的叫声。因为狗闻到熊婆婆的气味便害怕得不叫了。熊婆婆来到他们家门前,敲了几下门。男孩听见有敲门的声音,他还没有睡着,弟弟已经睡着了,他们挨着睡着一张床上。他拉开床帘下了床,摸着黑从里屋走到外面的门前。熊婆婆又敲了几下,男孩问: “你是谁?” 熊婆婆学着他姑姥姥的声音说: “我是你的姑姥姥,你妈叫我晚上来陪你们俩。” 熊婆婆学的声音和他姑姥姥的声音一模一样,男孩分辨不出。男孩的姑姥姥住得离他家不远,时不时到他家来坐会儿,她妈妈让她来陪他们一晚很有可能。男孩信以为真,打开门,把熊婆婆让了进来。屋子里很黑,男孩只隐约可以看见熊婆婆的影子,表面和他的姑姥姥差不多,以为这就是他妈妈叫来陪他们的姑姥姥。熊婆婆的眼睛是黑夜的眼睛,她可以把男孩看得清清楚楚。她张开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男孩把门销插上,摸索着进里屋上了床。他叫熊婆婆睡在他和弟弟中间,就这样放心的静静睡着了。半夜,深沉得不能再深沉的夜,他迷迷糊糊的醒来,听见咔擦咔擦响声。他清醒过来,熊婆婆背对着他在嘴里嚼着什么,便问: “姑姥姥,你在吃什么?” 声音在黑夜里回响,把他自己都吓着了。 “我在嚼胡豆,你要不要吃。”说着熊婆婆递过来一个。 男孩接过来,捏了捏,感觉更像是一个小手指,并且表面黏糊糊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立刻知道,这不是胡豆,而是他弟弟的手指,熊婆婆不是姑姥姥,而是专吃小孩的熊婆婆。男孩屏住呼吸,不让熊婆婆发现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男孩极力镇静的说: “姑姥姥,我想去上厕所。” 上厕所就是在屋里的夜壶里解决,因为茅厕离屋里比较远。熊婆婆不知道他说谎,没多想便让他去了,还让他把夜壶拿远点。 男孩从床的另一头下了床,拿起床下的夜壶悄悄到了上二楼的木楼梯下。他把夜壶用在墙上挂着的细绳的一头悬在楼梯上,另一头自己拉着,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二楼。他不时的拉一下绳子,夜壶与楼梯就会发出小声的碰撞声音,让熊婆婆知道他还蹲在夜壶上。 熊婆婆没有发觉男孩上了楼。楼上有一面旧的大鼓,猛敲大鼓会发出打雷般的声响。男孩走到大鼓面前,拿起鼓槌,使劲敲了一下。熊婆婆听到声音,惊吓了一跳,便大声问男孩: “什么声儿?” 男孩大声说:“外面在打阵雷,要下大雨了,”说着又在大鼓上连续敲了几槌,又道:“姑姥姥,床边上有个大柜子,你钻到里边去,就听不到雷声了。” 熊婆婆最怕打雷的声音,听到男孩的话,便急忙爬到了床边的大木柜子里。男孩问: “你爬进去了吗?” “我进去了。”熊婆婆回答道。 男孩又重重的敲了几下鼓,声音蔓延在整个屋子里。又大声说: “外面雷声大得很,你别出来。” “好。” 男孩知道熊婆婆在柜子里不敢出来,便悄悄从楼梯上爬下来,无声息的走到柜子前。柜子旁常常放有一把大锁,用来锁住柜子。此时他拿起大锁,轻轻的扣进柜子上的锁扣里,然后猛的一压锁头,柜子便被锁上了。 熊婆婆知道上了当,在柜子里边奋力挣扎,但就是冲不破柜子。柜子是那种用厚木打造的,用来装自家的食用的大米,几十年那柜子都不会坏掉,除非你用斧头把它劈开。 男孩见状,放心下来。他来到厨房灶头前,点上火,不一会儿烧了一大锅沸汽腾腾的水。他把一根拇指粗细的铁棍在火堆里烧得通红,走到柜子旁,在柜子的正中央烙了一个铁棍大小的洞。他把滚烫的热水用水壶装着从洞里慢慢淋下去。熊婆婆在柜子里一阵大喊大叫,一阵的哀嚎,但过了几分钟,哀嚎的声音便没有了,整大锅沸腾的水都被淋进了柜子里,熊婆婆已经被热水烫死了。 男孩在烧水的灶头前坐着,他已经很累很累了,便倒在坐着的长凳上睡着了。当他醒来,天还是灰蒙蒙的,屋子里可隐隐看得见某些东西。他听见有人在敲门,以为是大人回来了,便起身去开门,不料一下挤进来两个大汉。进屋便凶狠狠地问道: “你家值钱的东西在哪里,给老子指出来。” 男孩一阵惊吓,抖抖索索的把那俩大汉带进里屋,指着床边的大柜子,意思是值钱的东西都在里边。 俩大汉毫无悬念的就以为值钱的东西就在里边,柜子被锁上了,打不开。屋里黑嘘嘘的,也看不清,便急急忙忙找来几根粗绳子,把柜子四周套上,用一根粗大的木棍便把柜子抬着走了。 两大汉走在路上,穿过昏蒙蒙的夜,越抬越起劲,想着这么重的大柜子里面肯定装着好东西。待天儿亮了,两人已大汗淋漓,柜子是越抬越沉。俩人儿商量着抬到一个没人路过的林子里,用石头砸开看里边个究竟。 前面正好有个林子,不一会儿他俩就抬着柜子进了去。一大汉在林子外找来大石块,另一汉子让开。他一下往锁头砸去,锁开了,俩人急忙凑上前去,一人一边把重重的木柜盖打开。待打开的那一刹那,两人惊着了,嘴巴都张得老大,眼睛都呆滞了。俩人愣了一会儿拔腿就跑,从此可能再没有干坏事的心。 柜子里一团糟,一股浓浓的被涨水烫熟的皮肉的味道,一摊肉泥,人的黑色衣物里夹着黑色的皮毛。
这便是熊婆婆的故事,当然,这故事似乎有点偏离正常的现实了。不过,故事终归是故事,我们没有必要追究什么,人们所追求的不过是一个故事给人内心造成的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