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币缘论》，一个剖析货币内核的全新切入口

最近在读的一本书，书名《币缘论：货币政治的演化》，作者是王湘穗，2017年3月出版。受益良多，决定写下读后感。

币缘关系

此书对货币研究给出了一个全新的视角，作者将此称之为：币缘。“缘”指人类社会的社会关系，“币缘”即是由货币而衍生出来、以货币为媒介而形成的人类社会关系。

传统上，对货币的研究大都局限于商品经济的范畴，包括货币的本质、属性、功能、货币经济、形制材质演变、发行与流通等方面，还有就是政治学范畴，包括货币主权、货币的政治经济关系，货币与国际关系等方面。

此书在传统货币认知理论的基础之上，大胆创新性地寻找到了一个剖析货币内核的新切入口：社会关系。

货币与币缘共生共存，货币诞生，币缘关系也随之产生。但随着货币经济逐渐发展并取代自然经济，货币和人类的社会生活联系更加密切，变得无处不有、无时不在，货币被深度嵌入到人类社会关系之中。币缘关系也因此发生着深刻的变化，这种变化体现在两方面，一是人与货币的关系，二是以货币为中心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

《币缘论》一书中最引人入胜的三大亮点在于：

一、从“人对货币的支配”到“货币对人的支配”。

货币的出现，是人们出于对商品交换的需要而产生的，是人类的主动选择结果，因而货币产生之初，是受人支配的，是人的工具。但是随着商品交易的扩大和频繁，货币经济逐渐取代自然经济，货币不再只是受人支配的工具，反而成为了支配人行为的“无形幕后之手”。

货币支配人性，支配人的行为，这种支配力量甚至超越了道德感召和法律约束。比如，古人们早就有“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观念，赚黑心钱的商家、贪污腐败的官员、金融诈骗犯罪分子、为金钱出卖朋友的小人…都是实例。

二、币缘关系兼具竞争性和合作性。

在各种各样的具体币缘关系中，往往共存竞争性和合作性。合作是货币经济的基础，竞争是人争取利益的本性。因而，人类在币缘关系中，既存在着广泛的共识（或可称之为社会契约），又存在着激烈的博弈竞争。

比如：人们在购买商品时的议价行为，卖方和买方共处于货币经济环境之中，买家以一定数量货币来支付购买卖家的商品或服务。此时，双方之间的社会关系称之为“买卖关系”（一种具体的币缘关系），双方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体现的是价格（货币）利益之争（竞争性），而双方最终就价格达成一致，完成交易，则体现的是合作性。

再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借贷关系，也是一种具体的币缘关系。在早期自然经济时代，人们也相互借东西，但这是一种互助型人际关系，并不是为了以此牟利，因这种合作可带来更大的共同利益。但是随着货币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借贷关系便产生了，以往单纯友好的互助关系，变成了以获取货币利息为目的的利益关系。在借贷的过程中，放贷者（债权人）和借贷者（债务人）存在着货币利益之争（贷款时限、贷款利息率），这体现了竞争性，贷款基于共识而达成，体现了合作性。

三、货币演化为一种国家权力工具。

货币本是在人类社会商品交换发展中自然产生的，并没有强制力（统治者权力）的干预，它基于人类的普遍共识信任而流通，它的发行权是分散的，个人或组织都可铸造货币。

但是当君主专制国家出现后，帝王或皇帝往往会将货币的铸造发行权占据独有，垄断和控制货币的发行与流通，从而将货币上升为了一种被统治者所利用的国家权力。此时，币缘关系表现为人与人之间的统治与被统治关系。

中国秦始皇“以秦币同天下币”的币制改革就是“铸币权王室独有”思想的最早实践。进入到民主法制社会后，一国政府往往也垄断着货币的发行与流通，“铸币权王室独有”发展成为“铸币权政府独有”，任何个人或单位私自发行货币都是非法的。

统治者之所以要垄断铸币权，是因为认识到了货币对人及社会关系的强大支配力。古代欧洲流通的金币银币上，往往都印着在任国王的图像，以此彰显王权，人们在使用这些金币银币时，就会在无形之中被灌输进被统治意识。在战争情况下，巨额的军费支出，往往是通过大量铸币而填补的，这是统治者利用铸币垄断权而对民众进行掠夺。在信用纸币时代，政府往往为了刺激经济或弥补财政刺字而大肆印钞，稀释民众财富。

统治者对货币发行流通的绝对垄断，让货币从简单的“一般等价物”变成了一种强大的权力工具。货币权力就如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造福社会，用错了将荼毒人民。

此外，币缘关系在国际层面上也有进一步扩展，这就进入到了国际政治经济关系的范畴了。 “一国一货币”彰显着一个国家的货币主权性，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对其货币发行流通有着自主权，不受他国干预和影响。但实际上，在国与国之间的交流之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货币的交流，从而引发国家之间的货币权力摩擦和币权竞争。

币权已经是国际政治经济关系中重要因素，有时其重要性甚至超越了一国的军事实力或经济实力。在中国古代春秋战国时期，就存在利用货币打击其他诸侯国经济实力的例子。现在的美国更是利用美元特权去打压他国。

小结感想：

我们每个人时刻都可感受到货币支配力的存在，时刻都能感受到被卷入到各种类型的币缘关系之中，且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动卷入的，并不是我们主动选择的。币缘关系，如地心引力，可被感知，但不可看见，也不可触碰。

随着货币不断深度渗透到人类社会各个领域、各个角落，货币对人性的支配力也越来越强，对整个社会关系的支配力也越来越强，这种日益强大的支配力是全维度的、极隐深的、不可控的。时至今日，币缘关系的复杂程度，以及其对人类社会的影响程度，已经远超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们需要对此有更系统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