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爸妈和亲媳妇儿吵架了
第四天 5月17日 大风 降水指数40
昨天会议后,大魔王确定了升级景区级别的方案,并要求购买一批奇异的动物和植物。今天一大早我就带着这个任务不远万里来到气候多变、波诡云谲的杭州。
最主要的是,我计算了行程,楚楚此时此刻在杭州。
下午四点,我出了机场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身体和心理上也没有任何出游的愉悦感。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副副陌生的面孔缓缓滑过。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正揣度着,电话铃响了,我一惊而醒。拿起来一看,是营业厅的欢迎致辞,虚惊一场。
我感到一阵不安。以前楚楚忙于工作,有时也对我很冷淡。但她是个古怪又有趣的人,喜怒无常。一旦发觉我异常的行踪,追魂夺命,叫我不敢心思歪念。久而久之,我习以为常,不敢造次——现在,连我到了杭州,她都不生疑窦,怎么可以这样。
我给她拨打电话,准备兴师问罪,必须问罪!
“哪有人这样,把我管的五迷三道,与世隔绝,然后再随意丢弃?”
楚楚急忙接起来,还带着笑:“嘿,你又不是香蕉皮,我怎么把你弃置不顾?”
我一本正经:“楚楚,你严肃点。我出差来了杭州。”
她即刻转了话风:“乐乐呢,你是不是把他交给别人了!?你这样来去无踪的父亲,怎么教育孩子!成长是一条单行道,你能把时间退回去给他补课吗?”来势汹汹地说了一番,顿了顿:“哼,你就是逃避照顾孩子,不想担负这个责任。等着坐享其成?”
“楚楚,父母很细心,他们对婴幼儿的照顾比我要有精力,乐乐年幼,跟着老人不会受苦的。”
“苏恒慎,”楚楚钻进了死胡同:“我们的孩子,我只想由自己来照顾,孩子受得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不是的——。”我还想说下去
卡。这次没有摔电话,只是挂上了。
晚上,我约楚楚在西湖边的茶楼吃晚餐。她脸上敷着一层寒霜,俏皮嬉笑之色全都退避三舍。
“这次游客素质怎样,是不是都能按时归队,有没有让你逐一通知?”我只能老土得赔着小心,先开了口。
“我带我的团,你买你的羊驼,互不相问吧。”
“楚楚。我第一次来杭州,毫无头绪。”
“抱着爸妈的大腿哭就知道了。”
“你得讲道理啊,不给父母看孩子给谁看,我们都上班,总不能扔掉吧。”
“你牙尖嘴利了,想必是你妈妈的功劳,给你做一对一辅导了。”
“别胡说八道。”
她刚想发作,服务员送上了菜。于是气呼呼扭过头去。我接过盘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她面前。盘子底座薄,菜又比较烫,我手腕一个趔趄,没有留意洒了一圈油渍在她的衣服上。她瞪了我一眼,拿起纸巾狠狠地擦了擦,好像这玷污是我故意制造的。
她夹起一块鱼肉,沾了大量的辣椒酱,辣椒酱几乎要把鱼肉吞没了。
我心中也有气,不肯让步:“爸妈也都是为你好。”
半晌,她才说话:“你不知道后半生是要与我一起生活吗?”
“那又怎样?”
“——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我?哪里敢?”我理直气壮。
“口蜜腹剑。你在爸妈面前连一句话都不敢为我辩解,还落井下石,与他们同气连枝咒骂我。”
“哪有,我从没有讲过,最多是听着不吭声。”
“呵,”楚楚闻言生气:“你就任凭他们胡乱栽赃我?”
糟糕,我恨自己耿直失言,被她诈取了重要凭据。想转移话题,但回天乏术。更恨自己话不过脑,人不走心。大丈夫浮浪至此,真是活该苦恨年年做牛马,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说,你们在背后诋毁了我多少次?”她暴怒了:“你竟然敢纵容这种事?”
“没有,是闹着玩的,又不当真,没人把你怎样。”
“你可以抵死不听,以走明志啊!”
“他们就是为了向我倾诉,发牢骚嘛,我怎走的了。”
“硬赶鸭子强上架。”
“我没有“上架”。”
楚楚用她炯炯有神的眼睛逼视我,我给她盛了一碗鱼汤。
她不喝汤。转臾,又换了一种口气来炸我话:“你们都说了我什么,你坦白交代,表现的好,宽大处理”
“就是家里闲扯的粗话而已。!”
“呸,栽赃就是栽赃,还赖什么粗话细话。”楚楚联想到泼妇骂大街的说话架势,一脸讪讪的。
她继续审问:“是谁先起的头,从哪一方面下口的?”
“——,”我稍作思考,情势危机,绝不可掉以轻心。楚楚狡猾机智,心细如发,我得打起精神小心应对:“是说你,对奶奶不够孝敬。没有陪她说话谈心散步。”
“还有吗,”她继续发问。
“不顾家,对孩子不好。”
“然后呢?”
“然后,孩子聪明机智,活泼可爱,又能吃能喝,像我小时候一样,我们家传基因真优秀,将来,一定会更加出色,这都是爷爷奶奶照顾的功劳……”
“我让你自卖自夸了吗,胡说八扯,我让你说诋毁了我什么,——?”
“楚楚,”我努力撮合她与父母的情感,“真的,孩子很优秀,这都是不争的事实,父母尽心尽力的照顾,你才能安稳的工作,没有后顾之忧。而你,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就发脾气……”
“我知道,我没有像大嫂那样,卑躬屈膝迎合公婆,没有阿谀谄媚讨好公婆。”她气呼呼地扔给我这句话。
无端的扯起来大嫂,无端的楚楚暴躁了半天。
她可能真是在乎我们家了,一个女人,如果不是在乎,我很难想到她这么劳心费神,气喘呼呼做什么。
但我知道,她喜怒无常,情绪万变,在不确定她的真实神情下,万万不可大意,我热切地:“楚楚,下了团就赶紧回家,别让爸妈在家瞎想了。”
“我不是不回家,我是要同你离婚啦!”她又怒气冲冲起来:“我不高兴,你这样不遗余力做说客,不遗余力地勉强我。”
“何必为了子虚乌有的事,生这样的气。你也不可能和我妈同时落水呀,你们根本就不会同时去水边!”
“可是,照顾奶奶不是我的责任,你们为何全部推到我身上,由我自己承担?”
“没有,只是说说而已。”
“哼。总之,我永远不如你亲妈。我为了你肝肠寸断,为你披肝沥胆,为你生儿育女,全都不如你妈说一句话。自古至今,男人都一个样。在你们眼里,妻子就是生育工具,是免费女仆。你以前不轻视女性的,现在大不如前。想必是你父母联合演习,言传身教。”
我父母怎会如此教我?这小女子简直是蛮不讲理。我气得目瞪口呆,呆如木鸡。原本口才就不擅长,此刻更是无招架之力,看起来就像是藏了私情,连自古以来所有男人的冤孽,都钉成十字架,挂在我身上。
她得理不饶人:“我是新时代的女性,就信奉男女平等,我若做饭,你必洗碗,我若生娃儿,你必负责照看。总之,我做五分,你也要有五分,而且——”她一时灵感未到,续不了下句。
“你这样还能不能过日子,还有完没完?”
“没有完,你与我的架,永远也吵不完。!”
“好、好、好,你吵架。”我火起来:“我这就回家把乐乐抱走,让你永远也见不到我们爷俩儿!”
我嚯的一声站起来,拎起文件袋,拂袖欲走。
“你站住。”她怒喝。
她迅速从我兜里搜刮去我的信用卡,扬声又道:“服务员,让这伪君子买单。”
这个可恶的女人早就踩好点要坑我,四周金碧辉煌的装饰,富贵的耀武扬威。
我当场颜面扫地。
她顺手又拿了两瓶酒、两条烟:“这些都计算在内。”
然后,扬长而去。
账单递来,是2666。
出门在外,讲究吉利。中国大多都把数字译成谐音,意有所指。
你看,这么吉利的顺顺顺,却叫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看弄到这种地步,又是我来收拾一个烂摊子。
你看弄到这种地步,我们仍然是浑然一体密不可分的关系。
你看弄到这种地步,她依然洒脱逍遥。自在飞花轻似梦。
楚楚这么凶悍的女人,也能嫁的出去。当时的我,一定是被猪油蒙住了心,蒙住了眼。就像古代垂帘听政的女人,一定也是她这副尊容。靠着一张魅惑的脸庞,装腔作势,否则怎么与众政客周旋?——可我不是政客,又没有七窍玲珑的心思,这样对付我,真是令人发指。
哼!
别再妄想我会原谅她。
越想越气,情绪也变得低落。
回到宾馆,洗了个澡,坐在床上发了个漫无边际的长呆。
想象着我是一方陶土,经过千锤百炼,被烧制塑造成人形,又埋在万籁俱寂的地底下下。无需思考,无需忙碌,无需奔波,无需惧怕,无需逼自己扮笑脸四处讨好,每天在浩瀚无边的俑海里,做一个忠实的守护者,执戈待发。
这一段遐想让我心里好受了一些。
然后,翻出来供货商的资料档案。这个供货方的联系人叫魏五平,二十八岁,未婚女性,是专门负责羊驼和矮马的饲养员。年近三十还没男人肯让她管理,只能来管理动物,想必模样好不到哪里去。
我按照上面的号码给魏五平打了个电话,约定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电话那段的声音清脆悦耳,温柔体贴,一点都不像楚楚那样野蛮霸道:“哦,好的。我得看看明天羊驼和矮马们都几点起床,等这些宝宝们醒了,我再给你打电话好么?”
我说没问题。
挂电话前,魏经理说,鹦鹉一岁了,也很可爱,已经学会了说很多话。
我挂了电话冷笑,哪个售货员不觉得自己的货物好呢,我负责采购这几年,就从来没见过哪个供货商说自己的货物是残次品的。
我给大魔王回了一封电子邮件,汇报了今天的行程和明天的安排。末尾,我很矫情的加上了一句:请领导指示。
不出十秒大魔王就给了我回复: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切自己做主。宽容的让人疯癫。
我看完之后,关上了电脑。
墙角有一个大画板,上面有几张白纸。橘黄色的灯光照在上面,像是夕阳落山前的余音绕梁。
在这种意境的熏陶下,我在心里塑造出一对年迈的夫妻,白发苍苍,相互扶持着走向远方去。
我轻轻的摸了摸白纸上的影子,叹了一口气。
真美好!
跟楚楚吵架一个半小时后,我的心潮突然就澎湃起来。
我拿起画笔,虽然不知道绘画的法门在哪里,但好歹也会有样学样,找到一张楚楚的照片,按照照片里的姿势,下笔描画。
十二分认真,还是只绘出一个不哭不笑的鬼脸,完全表达不出楚楚摇头摆尾的神气。那刚刚汹涌起来的情绪,“吁”的一声偃旗息鼓,我又重新回到悲伤的角落里自怨自艾。
但愿不要梦到这个坏女人,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许了个愿,然后闭上了眼睛等待睡意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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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花 赞了这篇日记 2019-04-10 21:1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