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爸妈和亲媳妇儿吵架了
第三天 5月16日 天气多云 降水指数70
凌晨五点时,我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床上。儿子大闹两场后也累得再次睡熟,屋子里有了片刻的宁静。
恍恍惚惚,我闻到东西被烧焦的味道。于是马上跳起来寻找这股味道的来源。
味道越来越重,连带着刺啦刺啦的声响,在这个幽暗的清晨,激荡的我心惊肉跳。
与儿子相依为命的第二天,一口新锅被烧得面目全非。
这口锅不知何时进了我家的门,一直懵懂的,谨小慎微的尽忠职守。如果它有灵魂,他就会知道这是一个思想碰撞的两代人杂居在一起艰难的生存环境。如果它有眼睛,能看到的话呢,一定会发现现在站在他年前的,是一个被艰难环境摧残的万分颓丧的男人。
四周还是一片死寂。
我借着来历不明的光线,先看到它被烧的漏洞百出的底,然后是乌漆漆的身,然后是两个熔成断裂的把柄。嵌在黑色里,慷慨就义。
就义前,还煮着楚楚屯在家里的银耳和燕麦粥。
周围的瓶瓶罐罐都还是一动不动,他们或卧,或躺,或立,或假寐,或沉酣,或洋洋自得,或慵懒疲惫都有一股引人注目的烟火气。炊事队伍蓄势待发,准备着新一天的服务。没有任何生物察觉到这口容纳他们的锅,已经走完了它的一辈子。
吁——
有一下微弱的几乎听不到的叹息,在心底盘旋,不肯离去。
我知道,那是我身体里另一个隶属于多愁善感的人格,在替我默哀。
天下的美食数不尽数,穷尽一生侍弄,也很难到达食客的心中央。只有偏执者,一直钻研,才能搭配出色香味……,天下最伟大的厨子,花用毕生精力,历时终生,也不见得能讨好每个人的胃。
一着不慎,锅碗具焚。
这样一个深沉的,没有感情的世界。每一个投于此的生命大概都不甘心。
我从不知道,楚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进入这个领域。
我也从不知道,父母是怎样做出的每一餐饮食。
蓦然回首,
火光如电,记忆如流。一直往回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朔游而上,越过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往事,越过浩不可测、无穷无尽的时光,只见狡黠的双瞳闪烁,清脆的女声,下着誓令:诗经《女曰鸡鸣》温馨美好,及至婚姻生活,可依章遵循。男射野鸭与大雁,女煮酒茶共晚餐。从今日起,你我夫妻同心,共谱美好新生活。
那是婚后第一天,她还记得吗?
回首再望,也是意犹未尽。像昙花一现,转眼她走了,归期不详。但她的每一个想法都铸刻在我无形的记忆力,举重若轻,掀翻了我的世界,打碎成一地浮萍。
她曾经叮嘱:令尊大人强势有余,利令智昏,及至婚后不可以同住。
我置若罔闻。
婚后三天,举家搬至一处。年迈的奶奶,年幼的侄儿,祖孙三代相继而来。搅闹吵嚷,房前屋后,无一日安宁。一次一次,她惊慌失措,怒火难平。一波一波,最终绕门不入,退避三舍。
结婚第二年,家里多了乐乐。那一年她才二十五岁。
作为孩子的亲人,我们更有了居住在一起的理由。生活琐事,她不屑置辩。胡搅蛮缠,她不擅长应变。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她愈发沉默寡言,精神分裂。
二十五岁,正是锋芒毕露、披荆斩棘的年纪,历经种种刁难,主意初定。她开始爱上无休止的加班。
一壁呵护幼子,一壁远离逃生。
我用勺子挖着吃了一口,吃不出是汤粥还是锅底的锈。
我用勺子挖着吃了一口,才感觉眼角有泪在流。
清醒后,我拖着乏力的身躯,萎靡不堪地出现在办公室。娘娘腔又恬不知耻地凑过来逗孩子,一副骇人的神情,目光灼灼地冲着儿子挤眉弄眼,时而张开血盆大口。
无风,无声,办公室压抑的出奇。抬头看看天空,朵朵乌云密集一处,商议着一场风雨。
一人一叠文件,自远而近,气势汹涌澎湃。
背着光影,看不清楚表情。只见这叠文件左手倒右手,踌躇犹豫,彰显着处理起来的难度,企图找个合适的人来敲定。
一身黑色通勤装,白衬衫打底,胸前坠着镂空的金锁扣。正是我们的大魔王。
最终,这股“阴云”准确无误地投放在我的对面。
一张纸被画的惨不忍睹,扭曲不堪。大魔王浑然不觉,拿起笔继续娓娓而谈。众人不敢发言,连微笑也是隐忍。
她似有觉察,又陡然另翻一页,圈画点标备注,一时之间难以表达完全。
她才思泉涌,信马由缰地罗列起来。
终于,有了确定的方案,没有再自相矛盾,前后颠倒。景区全方位的缩略图,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四周尽是掌声、喝彩声,升级方案被确定拍板,一个早会就这样结束了。
大魔王豪气干云地站立着。
一轮会议完毕,她目光探寻地看向我:“这些采购可有难度?”
“没有难度,即日可以开始采办。”
“好,尽快去处理。所有需要签字的,立刻给我电话。”
“好的,王总。”
大魔王把自己的卡信手一扔,在空中翻腾了一下,我灵巧的接过来。是一张金卡,负责采购这一批景区里饲养的动物和植物。知道是大魔王给我的特权,心里有一种忐忑的喜悦,双手耿直地做出一个感谢的姿势。
她处事爽快,爱惜人才却不行于色,一扭身,回办公室去了。
我拿着金卡,所有的人都对我报以羡慕而钦佩的表情。而我自己,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而矛盾的心情。
因为举家空荡荡,我要去远方,儿子归谁养?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翻了无数遍手机,有一百个想打求救电话的冲动。父母,朋友,还是兄弟?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在这种焦灼的夹杂着愧疚的心情中,我给岳母打了一个电话。
岳母还不知道楚楚出差了,对我异常亲热,邀我们去吃饭,说是炖了猪脚汤。这哪是猪脚汤,分明是一颗殷殷的爱女之心。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多情,只是子孙都未必承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她自然也不知道,我与她的爱女正在冷战中,我支吾以对,惶恐的挂了电话。
路过一个玩具店前,我走进去,花了十分钟给儿子买了一个大大的玩偶熊。
抱着一个娃儿,娃儿抱着一个熊,我收获了无数路人的目光。但这时,我的心里有底气多了。
我想做一个有温度的父亲,给孩子建立一个家,可以容他撒欢,供他伤感,陪他一起长大。
而我回过头去看那个让我成长的家,实在是让我担心害怕。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有点原谅楚楚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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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花 赞了这篇日记 2019-04-10 21:1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