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十年的讣文-给姥爷
这一篇原本是在一个月前写好,计划在清明节时发布的文章,却因为一时恍惚,竟迷糊着拖到清明节后才又想起。
果真是应了文章的“迟到”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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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姥爷是祖辈里第一位离我而去的人。
也是第一位让我亲历了病逝、丧葬以及恸哭和怀念的人。
他离开已十年,在这十年里我并未深切地思念过他。
我和姥爷之间交集很少。他话不多,与我话便更少,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微笑地望着我。
与他有关的记忆,我即便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多少。而在我的记忆里,“姥爷”更像是一幅画面的代名词。
在这幅画面里有一张老旧的粗布单人沙发椅,姥爷弓着背坐在里面。粗糙的皮肤和花白的短发,让姥爷看起来衰老且疲乏。他暗淡的眼神专注地盯着沙发对面的电视机,耐心等待着每日的天气预报。
他的样子十分安详,只是从未把目光从电视机上移开,转到过我身上。
原本我从未打算写些与姥爷有关的事情,毕竟素材只有一幅画面,情感更是时间久远。
前几日与姨妈姨夫团聚,席间闲聊时他们回忆起姥爷的过往,有些是我听说过的,有些是新见闻。
他们讲得十分兴起,一件事追着一件事回忆,说话的声调和音量也随着开怀畅谈而逐渐升高,场面热闹欢快。
我被这情绪带动也参与其中,专注地听着并且积极作出回应。
看着父母和姨夫姨妈因为回忆里的一个小细节认真探讨的样子,并且顺而牵带出更多有关姥爷的琐事和趣事,我十分触动。
我从不知道,原来我的姥爷是这样一个经历丰富、思想不俗,却又沉默少语、隐忍孤寂的人。
那是在姥爷离开我十年之后我第一次对他的逝去感到惋惜,惋惜他健在时我是个懵懂的傻姑娘,没有主动去和他靠近,没有亲自和他聊聊天,没有亲耳听他讲他的人生,更没有和他一起去探讨过生活与生命。
眼下我已经没有机会去理解他的所思所想了,即使我对他的过往抱有浓厚的兴趣,即使我想因此对他更加仰慕和尊敬,也不得其法。
于是我只好亡羊补牢,掣肘地在别人的回忆里复原他的人生。
姥爷的抗战
我姥爷这辈人,几乎经历过清朝以后中国百年间所有的大事变迁。在那个政权更迭纷争的乱世,社会秩序的混乱让阶级之间的隔阂松动。草根英雄冲破原有的阶级局限,抓住机会一战成名便能跻身高位,与那些有学识、有家世的人一较高下。
我姥爷虽然最后并没能跻身惊人的高位,但他从一个山区农村的放羊娃变成一个有资格参与国庆阅兵仪式的英雄老兵,靠的就是这乱世。
除去英雄的身份,他还得以在乱世中改变自己的人生。从此脱离山区,走向城市,在首都的核心地带安家立业,过着较他人略为富足的生活。
这一切,想必我姥爷当年漫山放羊时是想都不敢想的。
抗日战争时我姥爷还小,他没出过山也没见过世面,但却敢应下游击队的委派,潜伏在日本兵的周围做眼线。如果他在,我很想问问他这种勇气源自何处,是对侵略的仇恨还是对无知的无畏。
就我所知,当时姥爷的潜伏任务大致有两个,一个是了解日本兵的动态,并随时告知游击队,另一个是偷子弹。
那时游击队缺少武器,子弹更是紧缺,可我姥爷不能真正地去偷,那样暴露的风险太大,而且也没有帮手,不能脱身。于是姥爷想了一个积少成多的方法。
与日本兵混熟之后,他每天都会帮他们做一些事情,完成后日本兵玩笑地问他要什么奖励,他就说要子弹。长期以往日本兵便问他为什么总是要子弹,他就装出小男孩的好奇和天真,任性地说他就喜欢子弹,别的都不喜欢。日本兵见此情景也不再和小孩子计较,于是大家都知道这个中国土小子没见过世面,只喜欢他们手里大把大把不起眼的子弹。
接着便有更多日本兵来拿子弹逗我姥爷,使唤他去跑腿办事。由此,姥爷每天都能收获子弹,积少成多也攒下不少,他便找准机会一起去送给游击队。
另一个重要任务是获取日本兵的最新动态。据姨夫回忆,有一次他和姥爷下棋时姥爷给他讲了一个小插曲。
姥爷得到游击队的消息,想把日本兵引到村子外的包围圈里,瓮中捉鳖。他们把这个引蛇出洞的任务交给我姥爷,让他想办法。
于是姥爷编了个谎话,他佯装慌乱地向日本兵报告说村外来了一伙游击队,日本兵问他看到几个人,他说没几个,好像还受伤了。日本兵一听大喜,急忙集合队伍要去捉拿伤兵。这时我姥爷又佯装肚子疼,疼得满地打滚。日本兵见状便不再理他,径自去抓人。
于是我姥爷成功将日本兵引入包围圈,游击队一举歼灭了这支霸占村落的日本队伍,而我姥爷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这次任务的出色完成想必对姥爷的革命生涯有着不小的意义。否则他在回忆往事时也不会特意挑了这段记忆来品味和炫耀。
但我们一家人都对姥爷的革命往事了解太少,在这之后姥爷又做过什么,立过什么战功。姥爷不讲,我们也没问过。现在想来,我们错过了姥爷生命中最动荡却也最鲜活的那段历史,实在是遗憾。
国庆五十周年阅兵时,姥爷被邀请去天安门活动现场领奖章。那时姥爷已病痛缠身,很少出门。于是便有人上门来慰问姥爷,并送来奖章。
姥爷平时话不多,见了来慰问的人虽然高兴却依然寡言少语,慰问的人没留多久便离开了。这之后姥爷把奖章和自己珍贵的东西锁在一起,像平常一样坐在电视机前观看节目里直播的五十周年阅兵仪式。
那时我们都围坐在姥爷身旁,在电视机外,能听到从天安门广场传来的阵阵礼炮声,撼天动地。
我从没想过,我们全家现在这般安定舒适、衣食富足的生活,全都要仰仗于姥爷当年的奋不顾身,而这些功绩和荣耀就像刚刚得来的英雄奖章一样,被他牢牢地锁住,从不轻易提起。
姥爷的婚姻
姥爷一生中有两次婚姻。第一次的婚姻是父母安排的,妻子过门后生下一个男孩,不久便离去了。第二次婚姻是姥爷自己决定的,他向自己尊重的长辈讨得这段姻缘,那人的女儿便是他第二任妻子,也就是我姥姥。
我不知姥爷对第一任妻子是否有情感,但他对那个失去母亲的儿子十分疼爱。这也是我姥姥长久的心结。
姥姥虽不是出身大户,但家教严正,也得以拥有贤良淑德的品行。如果说那位遗孤可以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我姥姥自然不会对他有偏见和抵触。姥爷再婚后,遗孤被留在乡下,姥爷在城市里组建了新家。但姥爷对他时常挂念,定期寄钱给他。后来姥爷和姥姥有了自己的孩子,一男三女。
也许出于对自己遭遇的不满,也许认为姥爷待他不公,这位我叫做“舅舅”的人时常要来城里向我们一家人搜刮拿要。
在我的记忆中,这件事从我还是几岁大的孩子时就开始了。以前我看不懂也不关切,只是记得每次他的到来都会引得全家人情绪低落,这也包括我姥爷。
每次他离开时都会从家里拿走大包大包的衣服、食物,当然也会用各种说辞要来数目不少的现钱。姥爷知道自己对他有所亏欠,但也知道他的行为已经越了底线,可他始终没法拒绝。只能由着他一次次搜刮得逞,胃口越来越大,进而越发嚣张。
除此之外姥爷还要忍受来自姥姥和儿女们对这位“舅舅”的抱怨和指责。他们被人掠夺却又不能反击,心中憋闷的火一股脑都抛给我姥爷。他除了默默受着,不能反驳也不能辩解。相比他人,他是那个被亲生儿子折磨的人,也是最苦闷心痛的人,可却无人能说,无处发泄。
以前我认为姥爷的寡言少语是因为性格使然。最近当我重新去审视姥爷生前的生活时,却觉得我的想法可能过于肤浅。
姥爷和姥姥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是我真正的舅舅。我舅舅样貌像我姥姥,双眼皮大眼睛并且头发微卷,眼睫毛忽闪着上翘。尽管我对年轻时的他没有印象,但家里人说,我舅舅从小就好看,长大后个子高、身形结实,更是帅气。
那时流行白色西装,我舅舅穿着白西装走在路上时,挺拔的身形和俊朗的模样真是让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舅舅不仅样貌出众,头脑也灵活,他十分擅长手工制作。我小的时候,他用几个气球就能扎出好看的大苹果和蝴蝶,和外面手艺人卖的一模一样,让我惊叹不已。过年的时候,他带我们去庙会,无论是套圈还是飞镖打靶,他几乎都能百发百中。我站在套圈摊位前指着想要的玩具时,舅舅一扬手就能帮我梦想成真,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大舅是这个世界上顶顶了不起的人。
原本他也完全有可能成为让我们,甚至更多人仰望的了不起的人物。如果不是小时候发烧引发失聪,让他失去了声音和听力,舅舅现在能成为谁,住在哪里,做着什么,这些都是不可限量的。
因为舅舅失聪已有几十年,时间让我们习惯了他的残缺,也忽视掉他的与众不同。可对于他来说,只能在残疾人工厂里上班,每月要领取残疾人补助,平日里只能通过微弱的听力和手语与人沟通,在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他都被提醒着自己的不寻常。只是他也会被时间逼着习惯,习惯忘记在他身上时刻存在的悲剧性,也习惯了这种残酷对他的折磨的打压。
也许姥姥和姥爷也学会了习惯,所以我从没见他们对此表达过任何悲伤和惋惜之情。可有时我又会觉得,姥爷偶尔莫名的叹息和沉默,也许正是为了舅舅。
相对于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也许多少能给姥爷一些慰藉。只是在这慰藉中也掺杂了不少的遗憾。
大女儿年轻丧夫,孤身抚养孩子没有再婚。二女儿嫁得远,不常回家。唯有小女儿嫁得近又家庭和美。而我就是那个嫁得远的二女儿的女儿。
姥爷挑女婿
我姥爷对于三个女儿很看重,并不逊于男孩。从起名字上也能看出些端倪。
大女儿名字里一个贤淑的淑加一个英气的英,既柔且刚,不卑不亢,毫不逊色于舅舅名字中的建、琨二字。二女儿生在冬天,一个北方燕山的燕加一个雪,既磅礴又纯净。小女儿生在夏末秋初,原本是繁花锦簇的季节,姥爷却没有选那些艳丽通俗的花草做名字,而是选了这个时节里最为沉稳恬静的菊。
我曾追问过我妈,这些名字是不是姥爷亲自取的。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甚至对这个放羊娃的文化造诣产生了疑惑,何以姥爷的选字如此内敛且不俗呢。
除了在名字上对女儿一视同仁,在选女婿这件事上姥爷虽然少言寡语却毫不含糊。听姨夫说,无论哪个女儿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见家长,姥爷一定要拉上这位未来女婿下一盘棋。
棋局上姥爷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少言寡语,默默观察着男孩的谈吐举止以及在棋盘上的思考和战术。一盘棋下来,这人的性格处事、思想深度姥爷便能摸个大概了。
我揣测,这个下棋试女婿的方法便是姥爷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时候独自琢磨出来的。而这个方法或许也是他在反复思量之后才选定的,这是一个最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也最能达到目的的不二方式。
姥爷关爱别人的方式一直都是这样安静含蓄的。我刚出生的那天,姥爷得了消息便即刻买了新鲜的鱼和鸡,坐上大半天的公共汽车从城区赶来郊区看望我妈。他虽然从不说起,但看得出,这个嫁得远的女儿不能放在身边疼爱,不能时刻得到他的照拂,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憾事。
在那次探望之后,姥姥便放下家里的一切事务,赶来郊区照看我和我妈,一来就是几个月。我猜想这多半也是姥爷的主意。那时得益于姥姥无微不至的关爱,我和我妈都十分健康,生活舒适。只是苦了将姥姥分享给我们的姥爷,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人,那时又少了这个照料他生活和情绪的老伴。
姥爷很少大吵大闹地发脾气,但他的性子十分倔强,会暗自较劲生气,这一点领教最多的人是姥姥和舅舅。
小的时候我时常能看到姥爷冷着一张脸和姥姥较劲。姥姥越是让他做什么他越是不做,他不在语言和行为上做出反抗,但会保持沉默。
我姥姥是个直性子,她是宁肯姥爷跟她吵闹打骂也不喜欢他这样一声不吭。于是姥姥瞬间绷紧涨红的脸一拳一拳打在姥爷的肩膀上,嘴里还会说出骂他的话。
姥姥是个十分瘦小的女人,在我的印象里她是我见过最瘦小的人。挨了她几下不轻不重的拳头,姥爷气就消了,他便躲着她的拳头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开始嘻嘻地笑起来。姥爷一笑,姥姥的气也泄掉了,拳头从打变成了捶,还略微带着些娇嗔。最后两人偃旗息鼓,互相望着,默默地笑,这一次风波便平息了。
这种甜蜜的画面我小时候不知见过多少次,而姥爷这种孩子式的赌气和玩闹也只对姥姥一人展现。对于舅舅,他的倔强却是变本加厉的。
姥爷晚年的时候病痛常伴,身体不适引得心情也不畅快,于是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那时舅舅每日照料他的饮食起居,舅舅虽然手巧但却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做事大手大脚,有时会顾及不到姥爷的感受。
姥爷去世前几年,每次回去我都会主动替舅舅喂姥爷吃饭。我不常在身边,姥爷不敢对我乱发脾气,于是便乖乖一口一口把我递过来的食物吃光。可对于舅舅他却是各种刁难,食物送到嘴边不开口,前一口咀嚼很久也不下咽,就要舅舅举着碗筷等他。这种情形,换脾气最温和的人去承受也坚持不久,于是舅舅便开始用强硬的语气和动作迫使姥爷吃饭。家里人看到了也不会责怪,只要想想他每天过着怎样的日子,便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
舅舅每天从早忙到晚,做饭、打扫、洗衣,还要带二老去散步。这两个老人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们给了他一切,他也是如此报答。没有经历过这种日子的人,没有资格随意加以评判。
我们一家回去时,舅舅每次都要特意去买些酒和吃食招待我们,也许对他来说,这也是他枯燥日常中的调剂。每当这时,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舅舅左右忙碌的身影,就会发现他的背比之前更驼了一些,他的头发更为花白,他深遂的抬头纹密密地布满了汗珠,打湿了他卷翘好看的睫毛。
不会手语的我,从来找不到能和他沟通的方法。我能做的无非只是在小事上替他略做分担,或是在一旁安静地望着他,心里有满满的酸涩和感激,不知如何发泄。
姥爷的最后一次“游击战”
姥爷去世几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对这个家庭来说,这绝对称得上是大事。事情的具体开端我并不详细了解,只知道在寻常的平淡一日里,舅妈突然通知全家人,姥爷失踪了,并且他自己的一些财物也不见了。
那时我姥姥已经患有轻微的老年痴呆,记事十分混杂,她也不知道姥爷去了哪里。于是姥爷的四个儿女开始满北京城找他。火车站、汽车站、派出所、街道办事处、医院全都找了个遍,后来还在报纸和街头刊登寻人启事。那时我还在上中学,长辈们并没发动小辈一起帮忙,他们自己没日没夜地接连找了几日。
姥爷失踪那会儿病情已经十分严重,平日里他很少走动,多数都是坐轮椅。因此家里人一致认定他是被什么人拐走了,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的财物也跟着失踪了,这看起来又不像被拐。就连负责案件的警察对此也十分疑惑。
早几年热播的一个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里,主角张大民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妈妈也走丢了,全家人没日没夜地找,用尽了所有办法。那时,我家也是那个情况,甚至和剧情雷同,也有人打电话谎称自己知道失踪人的消息,想要骗诈赏金。
就在全家人几乎快绝望时,大姨突然接到姥爷山里老家人送来的消息,姥爷独自一个人跑回了老家。
当舅舅和大姨一行人把姥爷从山里安然无恙地接回来时,姥爷对自己离家出走的细节只字不提。老家人也只是知道几天前他们在村口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儿,后来有人认出了他。
几年后当姥爷去世时,儿女们再次谈起姥爷的这次离家出走还是十分不解。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身体虚弱、腿脚不便,他是怎样一个人从家里去的车站,又是怎样买票坐上了火车,又是怎样下了火车找去了大山里的村落,又是怎样做到一路上不被人算计欺负、一路平安的。
那时大家一边回忆着姥爷的过往,一边站在八宝山灵堂外。姥爷的遗体告别仪式刚刚结束。
看着不远处焚烧炉高大的烟囱里冒出的股股浓烟时,我知道我姥爷现在就化在了这一片浓烟里。他的顽强和倔强,意志和秉性都在风中散尽了,这应该遂了他的心愿吧。
他如从前一般,从不需要别人铭记他的勇敢和无畏,不需要别人感念他的付出和拼搏,不需要别人质疑他的思想和沉默,更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他知道无论自己的腿脚如何,年龄如何,他仍旧是当年那个敢一口应下红军做卧底的勇敢男孩。他用顽强的意志忍受着生活里所有的不如人意,他用沉默捍卫着从前的血气方刚。
他可以向生活忍让,向生活退步,但不可以向生活妥协。
即使在生命油尽灯枯时,他对故乡的向往也不能被年迈和体弱这些似是而非的借口阻挠。他要做的就想尽一切办法去做,即使在归乡的路上会失败,即使为此少活几年,在他心里或许也是甘之如饴的。
我姥爷知道他的这些心事无人能说,谁会对一个糟老头儿的这些想法感兴趣?谁又会在听过之后不对他的不自量力和置家人于不顾的自私行为加以斥责?谁又能理解他这个羸弱的躯体被这样一个激昂的灵魂驱动着?谁又能理解他每日饱受着身体和灵魂的较量之苦?
与其期盼他人的理解,不如自己主动面对。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眼看着一次次的失望和溃败让他萎靡不振,他急需用一次轰轰烈烈的行动来证明,他原本配得上这样的灵魂。
在最后的时光里,他终于可以对生命中的不圆满释怀了。
他深切地知道,在他此生的最后一役中,他的对手不再是那些侵略者或欺负他的人。他在最终要战胜的只剩下自己,那个折磨了他一辈子的自己。
虽然这比生活本身更为荒谬和无奈,但输给自己总算没有那么丢脸和不堪吧。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如此终其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