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失的绿皮书
19世纪末,有个印度人雄心勃勃,把英语学得无懈可击,上了西式舞蹈课程,甚至还养成了使用刀叉进食的习惯。他把这一切学好准备妥当之后,来到英格兰,在伦敦大学读法律专业,之后还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律师。然后,这位读英国法律的印度青年到了英属南非,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却因为坚持自己应该坐火车头等车厢,而不坐有色人种专属的三等车厢,而被赶下火车。这个人就是后来的圣雄甘地。
看电影“GREEN-BOOK” ----《绿皮书》的时候我就一直想着这个故事。

一个拥有三个博士学位的黑人音乐家,和一个deer 和dear都分不清的白人夜总会打手,在那个明面上黑人得到解放,却依然白人至上的时代背景下,巧妙的设定,让所有冲突都不再停留在单纯的种族歧视问题上,而是直接跨到范围涉及更宽的阶级层面上。
说道阶级问题,古巴比伦的《汉谟拉比法典》里将社会分成上等人、平民和奴隶,《汉谟拉比法典》就明确规定如果一个上等人杀了另一个上等女子,则要杀了这个上等人的女儿抵命;若上等人杀了平民女子,他需赔偿30舍客勒银子;倘若上等人杀了奴隶女子,则赔偿20舍客勒银子。仔细想想,能勉强理解杀人赔钱的规定,但父亲犯的命案反倒要杀女儿抵罪到底是什么道理?当时古巴比伦统制下的人民无不臣服于这部伟大的《汉谟拉比法典》之下。是不是觉得这些古代人疯狂又愚蠢?
我们熟悉的春秋战国也有差不多的例子,将行业划分等级,士农工商。越国知名人士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灭吴这么大的功绩,竟然因为他退休以后做了商人而无缘载入史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对商人赤裸裸的行业歧视居然一直延续了几千年之久。
再有印度的种姓制度,原人普罗沙的身体各个部位化成太阳月亮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所以自然而然就有了高级的祭司婆罗门,略高级的贵族和武士刹帝利,中级的商人农民和平民吠舍,低级的仆人首陀罗。印度教徒对此深信不疑,如同太阳和月亮生就不同,这种社会地位的差异也是在自然不过事情。
这些社会等级制度看上去距离我们很遥远且不可思议,但其实从未消失,只是随着时代和社会形态的变化而有所不同而已。先不说消亡在历史长河中的古巴比伦和春秋战国。虽然印度种姓制度已经明确在宪法中被废除,但遗憾的是传统的种姓制度到今天还对印度社会产生巨大的影响。2008年印度比哈尔邦的阿拉里亚水灾发生的时候,灾民没有得到政府的任何援助从而死伤惨重,原因是阿拉里亚是贱民的集中地。而因为是“贱民”而在天灾人祸中被所谓政府放弃掉的,又何止被种姓制度影响着的印度一家?有很多今天存在的国家和政府,时常打着各种光鲜亮丽之的旗号,理所当然地干着夺走“贱民”家园甚至是性命的勾当。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只有自己社会的阶级是自然的,而其他社会的阶级分法都是虚假又荒谬。 看到电影里黑人男主角在美国南部巡回演出时,被规定不许进入白人旅馆住宿,不许和白人共用同一件厕所,被禁止在只允许白人用餐的餐厅吃饭,我们感到义愤填膺的同时,有没有想起有钱人独立豪华的高尚住宅区,只供有钱人子女的贵族私立名校,专为有钱人提供服务的高档医疗机构?当然很多时候,有钱也可以直接被替换为有权。
我们抨击等级阶级制度,对种族阶级制度嗤之以鼻,讲究男女性别阶级平等的时候,贫富阶级的差别于当代人而言真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了。天经地义的就像《汉谟拉比法典》对于古巴比伦人;就像行业歧视对于春秋战国人;就像种姓制度对于印度教徒;就像美国奴隶制度对于十八十九世纪的美国人。
分层的方式方法变了,区分阶级的秩序却从未改变,哪怕是1776年那一批在人类历史上都闪着光的大牛人们信誓旦旦的在《独立宣言》里写下白纸黑字的“人人生而平等”,还是把人分成白人、黑人、印第安人,到现在又分成了富人和穷人。
所幸的是,可能用金钱为工具划分阶级的方式,要比某一个叫汉谟拉比的国王自说自话制定出的,还要用自己名字命名的阶级划分工具稍微靠谱一点点,或者稍微公平一点点。(如果一定要谈公平的话。)
如果绿皮书代表的是亘古不变的阶级制度,那可谓流水的分层模式,铁打的绿皮书。
话题似乎有点跑远了,以上只是我对电影展示阶级制度主题的一点想法。其实《绿皮书》里耐人寻味的冲突点远不止种族歧视,还有文化差异,家庭关系,不同职业的社会地位等等。
一路走过,音乐家Don和司机兼保镖Tony从一开始的相互看不顺眼到成为亲密好友,尽管两个人无论从成长背景还是社会背景都是天差地别,但他们骨子里却都是一样的人——认真,真诚,坚定并懂得尊重。
Don可以忍受一路遭到的歧视和羞辱,却坚定的完成巡演和自己决定要完成的事;Tony一开始明明对黑人心怀厌恶,但还是因为家庭责任接下了这笔报酬不菲的司机职务,而且从来没有因为老板是黑人而敷衍了事。
编剧和导演给他们像是互换了身份的设定,恰如其分的告诉你黑人也可以知书识礼、睿智而高雅;而白人也可以是心直口快、粗鲁又没文化。
两个人近乎完美的互补着对方所缺失和拥有的,如此契合。Don孤身一人生活在卡内基音乐厅楼上的大房子里,接受过最高等教育,性格细腻敏感。Tony则出生在一个意大利大家庭,全家十几口人热热闹闹住在一个屋檐下,没受过正规教育也没有正经工作,混迹各种夜总会赌场捞钱,举止粗俗却敢作敢当。Don让Tony了解艺术文化的美妙,也了解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黑人都爱吃炸鸡。Tony则义不容辞地捍卫了Don最宝贵的尊严,煽情一点说,还给了Don朋友般温暖的关怀。
并不是所有的黑人都爱吃炸鸡。并不是所有的意大利人都是黑手党。并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是吊梢眼扁平脸。这种类型的种族偏见,有时候的情况倒也没有严重到歧视的地步。
常年在海外生活的华人应该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我曾遇到两三次,对方见到我的亚洲面孔,就用手指把两只眼睛的眼角往上提起,做出吊梢眼的模样。其实我遇到做这些动作的人大都没接受过正经教育,也不太知道这属于种族侮辱性的动作,就像《绿皮书》里的Tony说他生长在一个小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见过爱吃炸鸡的黑人。
反过来的例子我也遇到过,有次商务活动带一个国内来的工厂老总游览芝加哥。那老总英文讲的不大好却偏偏特别爱聊天,一来二去就和开出租的黑人小哥哥聊上了。冷不丁听见老总称呼人家黑人小哥哥为“Negro”,真的是历史最尴尬时刻,惊得我一身冷汗,恨不得打开车门跳车逃跑。赶紧跟小哥哥解释我们这位大老板来自外国英文不好口无遮拦,左一个抱歉右一个sorry。好在小哥哥心胸宽广爱好和平,不然轻则挨骂重则吃官司啊。
偏见给人贴标签,将人分门别类,和划分阶级的功能差不多。有了这些划分,陌生人就不用花费时间和精力了解彼此,也能知道如何对待对方。比如演奏会举办者根本不需要询问Don喜欢吃的食物,只是因为他是黑人就直接准备很多炸鸡就好了。
能写出辞藻华丽有浪漫的信件的Don,却也还是因为对家里人的偏见而迟迟不肯跟自己弟弟联系。一直记得Tony对Don说的那句:“You know… the world is full of lonely people afraid to make the first move, I wouldn’t wait. ”
然而就在这饱含深意的一句话后,他又接着说整个旅程最困扰他的竟然是——匹兹堡(Pittsburgh)并不是传说中的奶子堡(Tittsburgh),那里的女人并没有比别处更大的胸部,太令人失望了!真是个真实无比的妙人。然而匹兹堡就这样莫名其妙挨了一刀。我考虑应该在前面的排比句里面再加上一条——并不是所有生活在匹兹堡的女人都是波霸。
用两位主角令我惊艳的台词作为结束,愿你在这个复杂的世界总能遇到心存宽容的人。
Don Shirley: “What if I’m not black enough, I’m not white enough, and I’m not man enough, then tell me, what am I?”
Tony Vallelonga: “Don’t worry about it. I know. It’s a… complicated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