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回家的高铁上,就想起了姥姥。
觉得她的后半生过得太不开心了,准确来说是姥爷走后的这将近二十年。姥爷在的时候,姥姥是个很会做针线活的人,我小时候的棉袄棉裤都出自她的双手,她和姥爷住的地方不大每次去却都是干净又整齐,她的被子不一定套被罩,却用干净的布针脚均匀得缝住被头。我还记得看看房间里面的味道,被子里面的温度,她哄我睡觉,关着灯陪我看刘罗锅。
她这一辈子不识字,认得“男女”,因为这是厕所标示;认得“王张”,这是她的夫姓和自己的姓氏。虽然没念过书,但她却在犯迷糊时反复问我处对象没有的时候,对我说对婚姻还是要挑一挑的,要对你好,不要着急,这是我对她在不认得我们的时候,听到她对我说的最多的,也是对我最后的嘱咐。即使在她对周围人都充满敌意的时候,对我却还是一如小时候,她从来没有忘记我。
我在小时候,在那个连超市也不常见的时候,跟她说:等我长大了,挣钱给你买个微波炉。那是我能想到的对她最好的事情,后来我长大了,后来我把这件事忘了,后来我还把姥姥给丢了。
她记得我,在那些对我妈都说不认得的日子,对别人说,我的外孙女说要给我买微波炉。我没有买给她,因为她去了养老院,我也没有再和她一起摸着黑看电视,因为她变得老了,变得不爱干净了。而我呢,我变成了一只冷血动物,忘记了那个说要买微波炉人,还在自己做饭不小心在锅里起火时,吓得躲起来最后烧伤姥姥的手,却怕挨骂甚至都没有告诉我妈,幸好的是最后被发现了,及时做了包扎。
去年,姥姥在夏天,离开了这个折磨她的世界,在最后的那些年,她一直生活在养老院,因为失去了很多概念,她的被子里常常会被翻出来半块饼干,一只袜子,一半橘子,我最近常常想起这些画面,曾是那么热爱干净整齐的姥姥,这些年即使对很多事物都少了很多理解,但她的身体是不是对这些充满了排斥啊。
我难以忘记最后看她的那一眼,不觉得可怕,因为那是我亲爱的姥姥。
姥姥,再见。对不起,一直没有好好说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