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爱的姑娘嫁人了——千万记得天涯有人在等你

婚礼上，我哭得稀里哗啦。

这是我第一场做伴娘的婚礼，新娘是我的闺蜜，十四年的闺蜜，花花。

（一）

我和花花是初中的同班同学，第一学期开学没多久，花花就是公认的班花，甚至在整个学年都有着名气。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叛逆的年纪，自然不乏“追求者”。

初中时代的男孩女孩有着异乎寻常的责任心和占有欲，哪怕自己只是在“追求”，当有竞争者出现时，便如临大敌，并且急于证明自己在女生心中是地位较高的“追求者”。而青春期的女孩子，即使不说，也在这样的追捧和宠爱中得到或多或少的小小的虚荣。

而这些，对于花花而言，就仿佛与她无关。也许是因为多年来习惯了他人目光的追随，又或许原本就对那些她谈不上“喜欢”的人毫不挂心。她总是有点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沉静是花花性格的一部分，只是她不是所有时候都很沉静，而是她的活泼只表现在熟悉的人面前。所以她和我如冰和火的性格形影不离便成了鲜明的对比。班上的一个女孩子总是说，花花和鱼儿就像是黑白无常，一个总是飘来飘去的，一个总是跳来跳去的。虽然对黑白无常这个形容并不十分满意，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形容好像很贴切。

于是在人们眼中，花花宛若广寒宫的仙子，美丽，清冷。

从那个时代一起成长起来的闺蜜，总是牢不可破。因为见证过彼此年少轻狂的年华，一起哭过笑过睡过，一起分工合作互相参考假期作业，一起分享青春的小秘密和小哀伤，一起抱着课本互相考察复习…一起勾勒了那个年代的所有细碎的小美好。

花花姓田，在我们的四人小团体中，她不是最年长的，但因为她的冷静和睿智，初中时我们三个人都自发地叫她“田姐”。这个称呼有着相当的分量，班上有些男生“追求者”遭到冷遇后向我们提起她的时候会不乏酸意地称为“你田姐”。我们报之以白眼，当然是我田姐，你想叫都没机会。

初中时代谈不上成熟，但也已不再是那个有泥巴玩就忘记一切的年纪了。男孩和女孩的身体和心理都在悄悄发生着变化，有时一段时间不见，会猛地发现，某一个男孩的声音都不一样了。对一些特别的小情绪，也格外注意了起来，女孩子之间，也会悄悄地一起讨论这些隐秘而青涩的小秘密。

在一个相约一起“写”作业的日子，晚上我们住在花花家里，躺在床上打闹聊天，“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蕊蕊略有深意地说，“咱们啊，说不定以后，最不食人间烟火的田姐最早嫁人呢。”花花幽幽一笑，“得了吧你可，多少年以后的事呢，谁说得准。”

（二）

高中我学理科，花花学文科。她的班级就在我的楼上，文科的班级女生数量大得惊人，也不乏比花花更漂亮的女孩，但花花凭借着美好的面庞、恬静的性格和优异的成绩，在各班排演《孔雀东南飞》的课本剧时，依旧是众望所归的刘兰芝。

高二那年，为一件我自以为天大的事情，我提出了转学。班里的朋友在挽留我，班主任和老师在挽留我，我坐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哭了整整一天，跟我感情最深的语文老师找来了花花，跟她说了来龙去脉，花花走进办公室，蹲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塞给我一封信，没有安慰我，没有劝我，她只说，你想清楚就好。

她的字我那么熟悉，她知道我是多舍不得离开。她没有用多深情的文字挽留我，只是让我想清楚。

最后，我没有转学。我们谁也不曾再提起我胡闹的那一天，但她一定知道，那段兵荒马乱的时光，我有多么感谢她紧紧攥着我不曾松开的手。

（三）

大学我学计算机，花花学小语种。她的宿舍就在我的楼上。花花整个读书生涯经历着一个男生人数比例递减的过程。所以大学四年，花花依旧没有谈恋爱。尽管成年以后的大学生，不再像中学时高调地评选班花，高调地追求，但男女生的名字，总还是会被轻易地搬上卧谈会的。

有一次晚上我们从图书馆一起自习回宿舍，同行的有我班上的男生。晚上躺在宿舍床上，不出所料收到了男生的信息：晚上跟你一起的妹子不错啊。因为了解花花也认识这个男生，加上厌恶他轻佻的语气，我决定一棒子把他“打死”：那当然，我初中开始的闺蜜，一直是班花来的，不过人家下个学期就要出国交流了。

大三那年，花花去欧洲交流。我们三个在她离家的那天去她家里送她，看着她带着两个重重的行李箱坐上车子去往机场，虽然在大学校园里因为课程忙碌我们见面并不多，但是想到接下来的一年楼上都没有她住着了，心理还是空落落的。那年她的生日，带着7个小时的时差，给她送去了祝福。

（四）

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到现在，我们从形影不离到现在数月才有一次的问候，我们长大了，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和工作。蕊蕊在昨天的婚礼后的答谢宴结束后，回酒店的车上，哭得不能自已。我故作轻松地逗她，你的眼泪怎么都比我们的慢半拍。

蕊蕊说，因为忽然发现，花花以后每次有了假期的时候，看过父母的第一件事，可能就不再是找我们一起聚聚了。我也哽咽着，说，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吧，我爸爸每次劝我找男朋友的时候，都会说，朋友们总不会陪你玩一辈子吧。

我们都沉默了。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只是在这一刻之前，仿佛这件事离我们还远着呢，从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

大学毕业那年暑假，父母在丹东泡温泉，家里没有人，我却坚持在去丹东之前回家一周，为的就是在她们都去公司报到之前见上一面。趁着家里没人在家里举行“睡衣趴”，买了零食水果，在家里坐等她们上门。

家里的门铃响了，接起来问，谁？传来她们不客气的声音，开门！进门后熟稔地换鞋，里屋外屋地找零食，看电视，这所房子，她们那么熟悉，这所房子，就是七八年前我们相约写作业的据点之一。半年多没见，我们连寒喧都不需要。

（五）

我在国外留学那年，《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上映，电影没有多吸引我，但我把陈奕迅唱的那首主题曲分享到了朋友圈。花花有一天，把这首歌发给了我，我说，哈哈，这首歌超好听，我也刚在朋友圈分享过呢！她说，我知道，但这次是单独发给你的。

看见这条消息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十年的光阴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初中围坐在麻辣烫小店的桌边四个人的吵闹，假期在公园一起坐旋转木马，躺在一张床上谈天说地。高中晚自习前一起吃晚饭，她安利给我那首《彩虹糖的梦》我至今还拿来哄小孩子，知道她受了委屈我狂奔到她班级门口两个人抱着流泪，知道我受了委屈她心疼却严厉地训斥我，别为不值得的人伤了心。大学是怎样的缘分我们又能在一起，一起走进大学校园，两个人没事楼上楼下地跑。十年里，只有她在欧洲的那一年，我们没有在一起，现在轮到我了，原来她等我的心情，和我那时等她的心情，竟是一模一样。

（六）

我回来了，她也开始了天南海北的外派生涯，我们的工作，加上时差，让我们的交流更少了，每年只有在她来北京办签证或出差的时候才能匆匆见上一面。与此同时，跟她时隔很久见一次面的还有跟她相恋的男友。

她不是一个爱时刻拼命撒狗粮的人，平日聊天甚少提及她的男友，只是偶尔在微博或朋友圈暗搓搓地发一两张图。而因为距离的原因，我也从未有幸见过她的男友。

只是我能看出来，那个清冷的她在男友面前，俨然是一个少女，撒起娇来与旁人无二。外派两年，她和男友聚少离多，“用你的早安陪我吃晚餐”。我回国后的两年多她仅有的来北京的两次，晚上听到她跟男友视频通话，最普通不过的对话，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却从不腻烦。

我的另一个朋友跟我讲述她跟老公异地恋的那段时光，她说，两个人每天中午都要打语音，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要开着语音，感受着对方在身边。对于异地恋的人们而言，每一次双方的联系，都神圣而充满了仪式感，却又平凡得不可思议。

除了我仅有见到的两次视频通话和朋友圈微博里偶尔的撒狗粮之外，我其实并不知道两个人恋爱是个什么样的状态，我只是知道，从来清冷的她在她皓哥面前一定也是一个会撒娇的小公主。

（七）

婚礼是周六，新娘子三点就要起床化妆，我们作为伴娘要2点多起床洗漱化妆好出发到出嫁的酒店，陪新娘子化妆，准备接新娘的游戏道具。

4点钟开始，摄影师进入了摆拍的环节，所有做过的没做过的工序，都要在摄影师的指示下摆出他们需要的角度和表情。我们几个伴娘在反复的重拍之后都略显疲态，何况是一夜没有休息好的新娘呢。可是花花很耐心，她耐心地配合，耐心地等待她的新郎来接她。

新郎来接花花的时候，跪在床上，手捧着鲜花，说：跟我走吧，在所有人都离开我的时候，你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两句重复的“跟我走吧”唤得花花眼里直接泛起了泪花，即使这个情景他们早早地就知道了，可是当这一刻来临，她还是不自觉地撅起了嘴，撒娇一般地忍住泪水。

这里的婚庆公司有个爱好——摆拍。三月份的滨海城市不可谓不冷，穿着西装的伴郎都冷得跳脚，何况穿着裙子的伴娘和穿着婚纱的新娘。精益求精的摄影师在户外每个镜头都要拍上几遍，拍到我们用尽了所有的笑容。

可是新郎和花花两个人未曾显出一点疲态，一整个上午的取景、摆拍、重拍，让所有人精疲力尽，午宴的时候我给花花送食物到化妆间垫垫，她已经累的吃不下了，可是她的心情，看上去比她的身体精力旺盛得多。

典礼开始了，我们在台上为花花披上了十米长的嫁纱，便下台了。在台下，看花花为新郎准备的惊喜视频，讲述着几年来的点点滴滴。看着新郎单膝跪地送上鲜花，花花扁着嘴憋着泪接过，尽显小女儿神态。我的泪，却止不住了。

典礼过后跟花花的妈妈聊天，阿姨疲惫的神情里写满了不舍，还有对女儿辛苦一天的心疼，我说，看她那幸福的样子，我真的忍不住眼泪。阿姨酸酸地说，她就只跟她皓哥才这样。

（八）

我的男性朋友说，很不理解嫁女儿的时候哭的家长，也不理解我们为什么会哭，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也不是嫁出去就见不到了。

我找不到什么话去说服他，我只知道，这样的心情，他体会不到的话，就算我说得再多再有说服力，对他而言也只是不能理解。朋友家里有一个帅气的儿子，没有女儿，所以我想他永远体会不到这种心情了，有时想想，也是一种幸运吧。

姐姐出嫁的时候，婚礼前一天，爸爸坐在沙发上，抱着我，泣不成声，反复重复着一句话：“那是我闺女啊。”像个小孩子一样。带的全家都哭了，晚上爸爸在浴室里，又独自哭了很久，久到等在外面的舅舅以为爸爸在洗澡的时候摔倒了，敲门敲了好久。

我跟爸爸说，姐姐嫁人你就这么难过，那我不嫁人了好不好。爸爸笑着训斥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岳伦那么怕王诗龄长大，为什么抖音上有爸爸像孩子一样跟几岁的女儿签下不远嫁协议。

（九）

花花嫁人了，我跟蕊蕊说，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那个晚上，你说，也许她是最早嫁人的一个。蕊蕊看着我，心意相通地笑了。

花花嫁人了，我从未见过一对情侣，在婚礼当天看不出一点疲态，一点烦躁。对他们而言，这一天是这么值得，对他们而言，这一天并不是一场宴席，并不是一个仪式，而是两个人共同为一段感情竖起的里程碑。

花花嫁人了，参加了这么多的婚礼，这一场，是我流泪最多的一场，十四年前，那个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在这个凡尘中的男子面前，化作一个爱吵爱闹爱笑爱跳的小公主。

花花嫁人了，我一直相信，每一个女孩，都会有那么一个人，融化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女孩，心里都有一座浪漫的城堡。

花花嫁人了，是她让我看到嫁给爱情的样子，甜到发齁却不让人嫉妒。是她让我相信，总有那么个人，值得我去等待。

女孩，你慢慢走，别急，耐心点，如果没遇到，就等等，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