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公八年(2)- 郑伯使宛来归祊
三月,郑伯使宛来归祊。 庚寅,我入祊。
直译:
三月,郑伯派使者“宛”来把“祊”地交给鲁国。
三月庚寅(二十一日),鲁国进驻“祊”地。

祊(bēng,音“崩”),《公羊传》和《谷梁传》都写作“邴”,位置在现在的山东省费县东。
从图中可以看出,“祊”的位置在鲁国以东,因此根本不在郑国的疆域内,为什么郑国能够拥有“祊”这块飞地?

《公羊传》:
邴者何?郑汤沐之邑也。天子有事于泰山,诸侯皆从。泰山之下,诸侯皆有汤沐之邑焉。
这里就引出了一个“汤沐邑”的概念。
《汉语大词典》对“汤沐邑”的解释是:周代供诸侯朝见天子时住宿并沐浴斋戒的封地。
《礼记•王制》:“方伯为朝天子,皆有汤沐之邑于天子之县内。” 郑玄注:“给斋戒自洁清之用。浴用汤,沐用潘。”
孔希旦集解:“方伯汤沐之邑在天子之县内者,即《左氏》、《公羊》所谓朝宿之邑也,《左氏》、《公羊》以在京师者为朝宿之邑,在泰山下者为汤沐之邑,其实京师及泰山下之邑,皆为朝王而居宿,皆所以斋戒自洁清也。”
各路诸侯朝见天子,或者随同周天子前往泰山祭拜,一路风尘仆仆,就算不是蓬头垢面也会气色欠佳。这副形象直接参加正式典礼,想必不太得体。
因此,天子在京城附近以及泰山脚下,给各诸侯批了地。平时由各诸侯负责管理,朝见天子或祭拜泰山之前,诸侯可以在自己的这块地儿先沐浴更衣,以示庄重。
这么看来,“汤沐邑”的功能类似于现在的“某某省驻京办”吧。

类似的,“祊”地就是郑国的“泰山办”。
那么,郑国为什么要把“祊”地给鲁国呢?
根据《左传》的记载:
郑伯请释泰山之祀而祀周公,以泰山之祊易许田。三月,郑伯使宛来归祊,不祀泰山也。
咱们看看许田的位置:

郑庄公打算以后不再祭拜泰山,所以打算交换飞地,用自己的泰山办,换取鲁国的驻京办。不得不说,这是个务实的提议。不过,也直接反映出周王朝从西周末年就已经没有了大型活动的实力,“不祭泰山好多年”。
另一方面来看,郑庄公敢于提出换许田的提议,也说明鲁国已经很久没有使用“汤沐邑”,也就是很久没有觐见过周王了。通观春秋,鲁国几乎没有一次正经的朝觐,说明早已对这种不合礼制的做法习以为常。“周礼全在鲁”的鲁国已然如此,其他诸侯对周王的态度可想而知。
更为过分的是,鲁国居然同意了郑国的提议,大剌剌就把“祊”收入囊中。“庚寅,我入祊”,二十天左右时间,就已经完成了该地区的政权移交。
此前“城中丘”一章,咱们已经分析过,“祊易许田”可能是郑鲁早已达成了协议,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交接。
郑庄公这么大胆的举动,周王室也有了相应的动作。
《左传》记载:
夏,虢公忌父始作卿士于周。
大家应该还记得,隐公三年记载的“周郑交质”,就是因为周王室想扶持虢公作为执政卿,来夺回久被郑国把持的权柄。这一打算在受到郑国质疑后被搁置,双方互相交换人质,以保持暂时的平静。
而如今郑国已经以结婚的名义召回了公子忽,又公然交换周王室赐予的飞地,那么周王室也就不客气了,将执政的位置正式交给了虢公。
郑国并未对此作出回应,因为此时的郑国正沉浸在欢乐中。那位回国结婚的公子忽,从陈国迎回了美丽的新娘,然而,在婚礼上却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左传》:
四月甲辰,郑公子忽如陈逆妇妫(guī)。 辛亥,以妫氏归。甲寅,入于郑。 陈鍼(qián)子送女。先配而后祖。 鍼子曰:“是不为夫妇,诬其祖矣。非礼也,何以能育?”
四月的甲申日,公子忽到陈国去迎娶他的新娘。陈国是“舜”的后代,根据《史记》记载:“舜为庶人时,尧妻之二女。居于妫汭。其后因为氏姓,姓妫氏。” 陈国是妫姓,所以陈国新娘被称为“妫氏”。


辛亥日,公子忽带着新娘妫氏返回,三天后的甲寅日,就回到了郑国。
回到了郑国之后,按照礼仪,应当先到祖庙祭拜,告知迎娶的事情。可公子忽可能是被新娘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先进了洞房,后才拜祖先。
陈国送亲的大夫鍼子看不下去了,说道:“(没有按照礼节得到祖先的认可,)这是不能被称为夫妇的。(如果这样就算夫妇的话,)是对祖先的诬蔑。没有按照礼仪来,(不会受到祖先庇佑,)这还能够繁衍后代吗?”

顺带提一句,上一次“宋公、卫侯遇于垂” 与 “宋公、齐侯、卫侯盟于瓦屋”中咱们说到,郑国今年忙着换地、娶亲,而盟友齐国为了郑国与宋、卫的和平协议,跑前跑后,操碎了心,终于在七月庚午达成了会盟。郑国也没有亏待盟友,《左传》记载:
八月丙戌,郑伯以齐人朝王,礼也。
八月的丙戌日,郑庄公带领齐国人朝见周王。
虽然周王已经没有了实力,但是朝觐周王还是一件政治正确的事情,别忘了当年卫国州吁为了朝觐的事,把脑袋都掉了。
而齐国的朝觐,某种程度也表明王室对郑齐同盟的认可。之后这两国就开始忙着“执王命而讨不庭”,从谁先开刀呢?到了下一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