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属马，生日阴历二月十八
高老头不知道，今天一大家人来吃面条，吃蛋糕，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们热闹，高老头自己也热闹，他对着空气兀自谈得兴起。那架势甚至都能说服别人，觉得高老头真的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从小骂到大的“小四”，在他心里永远是“小四儿” 还有小四的媳妇，是他最信任的家人。有时候想骂小四，但是跟前还需要人服侍的时候，他就喊“儿媳妇！”小四媳妇照顾傻公公累，也乐得很。 小四最近痛风犯得厉害，右脚又疼又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高老头今天看着有点心疼。老头生得漂亮，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 小四家的闺女，他认得清，是过年那阵重新记起来的。之前有两三个月上学去没怎么来看爷爷，高老头进门就不认这个女孩了。过年时大家一起住了一周，慢慢又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了。高老头记不住名字，就叫“小大”。 小大心里也能接受，很小很小在家里和堂姐一起围着爷爷奶奶过年的时候，老两口就一口一个“小大”的喊着。两个“小大”呢，也都分得清。现在不行了，大孙女来得时候，重新提起名字，甚至提起“小大”，他也不认识。二孙女来的时候呢，得靠小四的“引荐”，老头能叫出一声“小大”，却总说是他五哥家的孙女，是外戚。他喜欢看小大的牙套，开玩笑说“姑娘家家的满口假牙，让我知道了你娘是谁我得去呲哒她。”他高兴的时候还叫她作“傻丫头”，说“傻丫头都长那么高了。”明白的时候知道他是“大孙女”，明白的时候不多，但都特别巧，不是帮他剔牙就是帮他洗手倒水。迷糊的时候更多，他他最喜欢问“你爷爷干嘛去了？” 和小四家截然不同的是“小军”家。高老头知道小军是自己的儿子，但是觉得小军不怎么来看他管他。 小军心里也纳闷啊，怎么每次来都赶走我。 高老头心情好的时候，就说小军是自己的外甥。过年还要给红包的那种，照顾了一天就感激得流眼泪那种。 高老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说小军就是臭不要脸的讨饭贼。小军媳妇一开始也是儿媳妇，后来不是了，不常来，不认得。而且总跟小军一起来，小军不是好人的时候，小军媳妇自然不是。 今天小军媳妇切肉要炸酱，高老头急了“你别切，我家儿媳妇会切！快走吧！” 高老头从来不觉得小军就是那个“小军” 有一天晚上在鼓捣高老头上床睡觉之后小军要走了，结果高老头对着门喊了一声“军儿，要走啦，慢点啊。”小四和小军激动了一番。 糊涂老人家不认识儿女是常有的事，要说这封建时代长起来的老人，常多重男轻女的那种，再不明白，孙子头儿的也得是心里最重的宝贝啊。而高老头没这么重的心思，比如今天连自己的孙子都想赶走。小四和小大给说和了半天，高老头才知道“喔，这是秃蛋啊，不认得。” 秃蛋是小军的老来子，那更是高老头七十多岁之后突然有的孙子。高老头就叫他“秃蛋”，挺好笑的。秃蛋还小，或许还不能接受为什么爷爷“不爱”爸爸、不爱妈妈，爷爷爱骂人，爷爷自己不会上厕所，爷爷黑白颠倒，爷爷谁也不认识，爷爷会自言自语，为什么老伯老婶二姐妈妈明明跟自己玩着但是随时会走的样子，爷爷不会陪别人玩为什么更重要一点。 秃蛋是个好孩子。老伯着急的时候，秃蛋也会去顺着意思哄哄爷爷。尽管高老头并不觉得秃蛋是自己的孙子。谁说他是自己孙子就气得不行的那种。 “二姐”不一样。不论什么时候来高老头都认识。这几年这几家联系才稍微亲近了点，过年过节的二姐也知道来看老爹了。高老头见着自己的二姑娘就特别亲，翻出自己的小口袋要二姐临走时一定得把东西带着。小大去看了，高老头不舍得给看。后来还是给看了，是一个心形的小盒子，盒子里净是些银色的小夹子。 那盒子小大认识，以前上初中小学的时候，在旧家里，小大那屋子常年是给高老头住的。有好看的盒子和布料都给老头了。 小大看着想哭。要是能一下子回到十年前多好。爷爷那时候也会整宿地让人睡不好觉，但是，早点明白这些人情道理，多受些烦恼换来那十年，也是值得的。 二姐的家里最近出了天大的难事、糟心事，能一下子死过去的那种。昨天就是夜里三点钟才顺过气来的，今天就来看老爹。憔悴。 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倒真像是吃饭。 儿媳妇做饭还是跟以前大家聚会一样，煮了很多面。但是瞅着大家这中年膨胀的肚子，吃得倒是比以前少好多。聊天的内容除了“二姐夫，再吃点”“李哥，一碗哪够啊”之外，聊的净是各家的糟心事，还有各家去拿的中药最近在调理的病。 李哥，是这两年的新家人。学名，李护工，专门照顾高老头的。高老头之前跟儿子们耍，跟儿媳妇不对付，跟女儿们来往少，大家都担心护工做不了多久就得把我们家辞喽。但是护工从来的那一天，高老头迷迷糊糊的就说人家是“表叔”。让儿女们也叫表叔。李哥是个热心人。能有护工跟这样一个老头凑合凑合照顾，知足了。逢年过节回老家的时候小四和小军甚至会开车送他回山东老家，回到本家交接伺候老头这一棒的时候儿媳妇们也会摆上一大桌菜全家人敬老李。 “四哥”“大哥”“李哥”“四嫂子”就这么叫着，还挺亲。关键是高老头只听“表叔”的话呀。
我们说，“您了生日快乐啊！” 高老头说“去，过嘛的生日。” 高老头吃蛋糕，吃面条，擦擦嘴，晒太阳。 爷爷今年八十九周岁了。一定要再这么折腾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