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直视骄阳”
没课的早上,对着床半晌,犹豫到底要不要把床铺好。洗澡时听完有韩寒的一期《晓说》,人也跟着清爽利落起来,觉得家该和人匹配,看着整洁闻起来清香,哪怕日日向死而生,每个当下还是值得珍重地对待。
2月忘了几号
S告诉我,昨天有空难发生,失事航班所属公司和航线正是两年前他回去时乘坐的,也是我们今年原本要选择的路线,彼时,10号早上。其实他前一天晚上就看到了新闻,怕我害怕失眠,挺到早上才说,也想过干脆隐瞒,但我在新闻里也一定会看到,还是决定在我拿起手机前,由他亲口告诉我。感念他的细腻和体贴,接下来几天我的行为和联想也充分证明了,他没在第一时间告之的决策正确。
我不停地打开手机看热搜,不停地寻找任何一条跟出事航班相关的信息,哪怕零碎,似懂非懂。家人就在那两天出游,所幸10号当天国内已停飞所有波音737 Max8客机,他们都沉浸在即将远行的喜悦里,无暇顾及电视手机新闻,幸好。
遇难者里,有28岁的年轻机长,有华人女孩和男友约好一起去非洲草原看长颈鹿,有一家六口,带着孩子去看看母亲出生的地方……飞机俯冲的瞬间他们想了什么,做了什么,还是陷入恐惧根本来不及想,时间太短灾难来临,万万个来不及。眼见事故现场机头砸出的几十米深坑,顿觉人的渺小无力,死亡的咫尺之遥和死后的虚无。而提到死亡,真正相关,延续悲恸的其实只有亲人,任何外人的同情,泪奔心痛,都只是兔死孤悲的几刻悲悯而已。
今早再查热搜,多数国家都已停飞Max,加拿大美国终于扛不住,看来,飞机缺陷系统故障近成定局。若科技的进步和完善总要伴随着普通人的牺牲,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安全的,对那些在事故中罹难的人和他们的亲人也是不公平的。
也许,旁观了几起无妄之灾后,人会警醒起来,时刻准备着,留下身后话身后事,可惜,它只对自然死亡有效,死亡于我们又是不吉利的禁忌,意外永远不会被预见,人又都有健忘症。也许因为宗教的空白,从小到大,我们很少触及死亡话题,固执地认为它与己无关,至少我是这样逃避的,直到有一天它真实来临。
爷爷去世时我们都不在身边,殡仪馆的冰冷里独自面对他的遗体时,所有曾经以为的对尸体的恐惧感都荡然无存,我无声地凝视着他,他只是一个安祥的睡着的老人,一个陪伴我童年的亲人。想到他不会再睁开眼,他离开了人世,而且是永远的时候,终于闷声大哭。奶奶长久卧床,跟她告别的时间充裕且有准备,那天下午,照常给她量血压,第一次没听清楚,尝试到三四次的时候,意识到问题,打电话给医生,医生告之做好准备吧。脉搏混乱是人临终前的第一警示,晚上,奶奶呼吸声变大,姑夫有经验,说那种破瓦粒一样的呼吸声也是种预示,后来在一本书中得知,那种呼吸叫潮状呼吸,像潮水涨落样复始直至停止。第二天早上,家人忙碌,留我看门,我知道自己是不害怕奶奶的,甚至摸了摸她的脸,跟她郑重告别。
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灵魂是否不朽,想念时又该如何传达。我受无神论的教育长大,成年后是个敏感的唯心者,愿意相信来生,又深深怀疑它的真实度。对生命和死亡而言,我相信宗教的效用要大于一本正经的教育,它能给将离世之人和活着的人都带来极大的宽慰。可是,我已做不到完全信或不信。
每个人都必然要面对生命的欢娱和宿命的绝望。
焦虑总会伴随着直视死亡的全过程,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都可以感受得到;这便是自我觉知的代价。
——《直视骄阳》欧文• 亚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