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反乌托邦小说和后现代摇滚
我忽然不会写小说了。
我明白这很难让人理解,一个自诩有才华的青年忽然写不出一个字,这是一种什么状态?就好像文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文盲。忽然不认识一个字,电脑上一个个字块组成的不是过去引以为傲的故事,而成了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没及格过的数字。
当写作之神从我身边路过,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那种倾诉欲和性冲动从我体内抽离迅速带走时我毫无准备手足无措,而往时我一直认为写作就像我的生命,它永远不会离开我,可当它离开我时,我忽然懂了,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不可失去的,就连自己也是会背弃自己的。
有经济学家曾经列出一个表算过:如果一个美国人价值100美元,那么犹太人就价值172美元。为什么呢?因为犹太民族的长期特性就是迁徙,房子,珠宝是带不走的,只有脑子里的知识才是带的走的,所以犹太人好学,就算白天工作忙的要死,晚上也要去听讲座。
我以为写作是我大脑中掠不走的知识,那么我错了吗,是我的大脑一夜之间带着灵感私奔到月球了吗?我后来发现,不是别人太聪明,而是我自己太糊涂。
是我把写作冲动当成了灵感和才华,我的角度错了,我被自己产生的幻觉欺骗了,那不是我本身的东西,就像一双不合脚的鞋子,穿了再久,舒服不舒服,只有脚知道。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我不懂得写作,过去的时间就像是死去的人,正当我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皮才脱了一半,但真正的我并没有太多价值,明明是我不懂写作,却把自己看的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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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的春节没有过完的时候,我规定自己一个月要看五本书。在这个目标下我细分了书目,三本小说,两本硬书,在这个基础上我又要求自己写下每本书的评价,就像给自己吃过的菜拍张配文照片以证明自己吃过这道菜,打了个卡,但我不想就这样简单带过,不然就对不起自己度过的,每一本消耗的无法挽留的时间。
当我恍然大悟,又谨慎的揣测着自己陷入了某种写作瓶颈时,我拿起了手边的那本《我们》,这是反乌托邦小说三部曲中的第一部,由俄国作家叶普盖尼·扎米亚京以笔记形式创作。男主角D-503生活在二十六世纪一个虚构的集权国家“众一国”中,在这个国家里的人没有名字,只按数字之分,并且严格按照数学上的逻辑和美感建造没有隐私的透明玻璃房屋,严格的理性逻辑制定社会规则下,每个人的隐私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众一国的人没有家庭和子女的概念,每一对男女都按照领票的方式得到放下百叶窗的资格进行性行为。男主角作为众一国优秀的数学家和“统一号”火箭的设计师,他十分推崇绝对的理性,直到一个特殊的女号码I-330出现,将他带到玻璃之外的世界中,让他感受到来自革命之前的感性世界。那些热爱自由,充满浪漫气息的人把自己称作“墨菲”,一个过去生活在玻璃世界之外的男孩的名字。
D-503被要求参与I-330和她的伙伴策划夺取“统一号”火箭的革命计划,但503坚信恩主所普及的观念,革命已经结束了,当下的生活是永久性的和平幸福。但I-330却问他,数字有极限吗?身为数学家的503坚决的说当然不,数字的美感就在于它的无限性,而330却说,革命就像数字一样没有极限,“众一国”的由来也是因为结束了上一个革命,而下一个革命马上就要到来。
然而330的革命没有成功,懦弱的503最终将330的计划告诉给了众一国的要员,330和企图反抗众一国的号码被悉数剿灭,而最终503还是接受了众一国普及下的想象力切除手术,和其他所有生活在这个透明玻璃中的号码一样成了绝对理性者。
《我们》这部小说的故事并不复杂,这本书像一双有力的大手将质问推到了所有人面前:对于我们所处的社会和国家,绝对服从的理性,和先兆性的幸福前提真的适用于所有人吗?由于这本书的写作时间久远,情节并不复杂,可惜的是它只是提出了问题,而没有做出解答。虽然故事结束了,但问题一直存在,这本书作为反乌托邦小说的开山之作,确实有着极其深重的先行意义。(而关于《我们》提出问题的解答更多的存在反乌托邦小说三部曲第二部阿道夫·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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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后现代摇滚?是抛弃了前摇滚(我们熟知的摇滚)所表示的那种的厌世性,发泄性,现象性而更重视旋律和节奏的器乐摇滚和数学摇滚的实验性摇滚形式。
现在的人转变喜好的时间和方式很怪,就拿我来说,喜欢上后现代摇滚和反乌托邦小说,只用了一首歌的时间。初次听到文雀的音乐的时候,我正在清点放弃我在2019年之前的认识的所有人,看过的书,以及过去的生活。
为什么要把后现代摇滚和反乌托邦小说相提并论?那是当我发现自己的周围圈子的基线远远低于我对自身要求时那种强烈而沮丧的落差时,后现代摇滚的出现,让我的注意力比起当下更重视的答案,回到问题的本身。而后现代摇滚,就是像《我们》一样,朝听众和读者抛去一个由大哲笛卡尔曾经提出的问题: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在一个邪恶阴谋营造下的假象?
钱钟书说,我们很大程度上把写作冲动当成了灵感和才华。冲动之下必然欠缺思考,而更多的是表现自己不值钱的才华,满足自我表现的一种低水平游戏,这并非是真实的生活,甚至连活着都不算,就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看自己都觉得美,但走出镜子的范围之外,猪八戒本质不变。
这让我越发认真的开始思考:一个文学爱好者和成熟的作家之间的区别和界限在哪里? 从写作技术(所谓文笔)的角度来说,文学爱好者和作家的笔法实际上没什么不同。甚至可以说,文学爱好者比作家更加注重笔法,逐字逐句的抠细节,但是作家之所以能过比文学爱好者高一个角度,就是作品中能够区别文学爱好者的深度,这种深度就叫做生活。
而《我们》里D-503之所以选择将330的革命计划告诉政府要员,暴露了503明明已经相信玻璃外的世界是真实的,但是他恐惧走出代表绝对理性的玻璃国,所以他拒绝了330的革命,哪怕他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也不肯走出舒适区,而是选择了和其他人一样切除了代表感性的想象力。
《我们》作为反乌托邦小说在三部曲中无论文笔和故事性都稍显逊色,但是它开创了一种思维先河,让人们可以跳出当下的生活进入D-503的世界,反观现在的世界,思考生活中关于感性和理性,自由与标准型的幸福的之间的选择。
在这篇文章即将结束的时候,我的脑中不自觉的蹿出一句话要我把它留在文章的最后,就像《我们》这本书给我带来的启示:
我不懂写作,我把自己看的太重。
我不懂生活,我把自己看的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