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作家对人与自然关系的书写令你最感深刻?
查看话题 >那些难忘的自然风光描写
书中常会提到到自然风光,私以为这是最容易混过,也最难写出彩的部分。我看时,大部分都一眼略过,并不在意。然而有少数一些,也许都没有大段的描写,只是只言片语提及。读过后,总不忘某几个意象,时常想起。
杰克·伦敦《热爱生命》《荒野的呼唤》这一类书,是纯粹的动物性。对于自然的描写,会让你想起《地球脉动》这类种自然记录片,有奇迹般美好的春来万物生,也有残酷的自然法则。
冰雪融化的潺潺声音,不断从各个地方传入耳中。那些冰封在雪堆里的野草,还有在地底下、树洞中沉睡的动物,全都苏醒过来了。柳树和白杨的树枝上冒出了白白的、毛绒绒的嫩芽。灌木丛和藤蔓都已经穿上了翠绿的新衣裳。爬行动物也都沙沙作响地涌进了阳光的世界里。从南方度假回来的野雁也在空中欢叫。 这时,玉康河也开始奋力地冲破压在它上面的冰块。太阳在上面明媚地照耀着,结在河面上的冰层发出爆裂的声响来。于是,一条长长的裂缝便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慢慢地,一块块薄冰便沉入河底。
他在白茫茫的水里畏缩着,好象这片广大的世界正在用压倒一切的力量挤压着他,正在残忍地摆出得意的威风来摧毁他。他象发疟子似地抖了起来,连手里的枪都哗喇一声落到水里。这一声总算把他惊醒了。他和恐惧斗争着,尽力鼓起精神,在水里摸索,找到了枪。他把包袱向左肩挪动了一下,以便减轻扭伤的脚腕子的负担。接着,他就慢慢地,小心谨慎地,疼得闪闪缩缩地向河岸走去。 他一步也没有停。他象发疯似地拼着命,不顾疼痛,匆匆登上斜坡,走向他的伙伴失去踪影的那个山头——比起那个瘸着退,一瘸一拐的伙伴来,他的样子更显得古怪可笑。可是到了山头,只看见一片死沉沉的,寸草不生的浅谷。他又和恐惧斗争着,克服了它,把包袱再往左肩挪了挪,蹒跚地走下山坡。 谷底一片潮湿,浓厚的苔藓,象海绵一样,紧贴在水面上。他走一步,水就从他脚底下溅射出来,他每次一提起脚,就会引起一种吧咂吧咂的声音,因为潮湿的苔藓总是吸住他的脚,不肯放松。他挑着好路,从一块沼地走到另一块沼地,并且顺着比尔的脚印,走过一堆一堆的、像突出在这片苔藓海里的小岛一样的岩石。
《约翰·克里斯朵夫》主角是音乐家,对自然的感受尤为敏锐。傅雷译得也好,写月下小船,像是有前赤壁赋的美: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又有些后赤壁赋里时夜将半,四顾寂寥的意思。这是唯一一本我读过的译作里,写自然风光能有中国古代文人的细微幽深感。
有时他们还去找渔夫奚莱弥,高脱弗烈特的朋友;他们坐着他的小艇,慢慢地在月下荡出去。桨上滴下的水珠好似一组琶音,或是一连串的半音阶。一层乳白色的水汽在河面上颤动。群星在天空打着寒噤。两岸的鸡声遥遥呼应;有时听见半空中云雀那种颤动不已的歌声,它们是误会了月光从地上飞起来的。 大家相对无语。高脱弗烈特轻轻地唱着一支歌。奚莱弥讲着关于动物生活的奇怪的故事;像谜一样简短的话,使事情显得更神秘。 月亮隐在树林后面去了。小艇驶到了一带黑沉沉的岗峦下面。黑的天光和黑的水色合成一片。河上没有一丝波纹。万籁俱寂。扁舟在黑夜里荡漾。简直说不出它是在荡漾,漂浮,还是停着不动……芦苇摇曳,往四下里纷披,声音像丝绸的磨擦。 他们悄悄地靠岸,下了地,走回去,有时要到黎明才回家。他们顺着河边走。一大群银白色的阿勃兰德鱼,像麦穗一般的绿,又像宝石一般的蓝,在晨光熹微中簇拥而来;它们像曼杜士头上的群蛇似的万头攒动,拼命追逐人家丢下去的面包,一边打圈儿一边往水里沉,然后像一道闪光似的忽然不见了。河水给反光染上粉红与葵花的色调。鸟儿一批一批的醒了。
《千江有水千江月》中人文与自然的描写相辅相成,是我读过写小地方的风俗人情与眷恋中最温情的书。想起这本书,就想起夏夜里渐有的凉意与露水,银月冷冷照在一片片渔塘里,清澈明亮。
下面一段,是半夜给打渔人们送饭去的场景。
月光自头顶洒下,沿途的街灯更是伸展无止尽⋯⋯贞观放眼前程,心中只是亮晃晃、明净净。 出了庄外,再往右弯,进入小路,小路几丈远,接下去的是羊肠道一般的堤岸;岸下八、九十甲鱼池,畦畦相连。 六人成一纵队,起步行来;女生胆小,银山让她们走前头,分别是:银月、银桂、贞观,然后是大信、银城,银山自己是镇后大将军。 贞观每跨一步,心上就想: 太祖公那辈份的人,在此建业立家,既开拓这么大片土地,怎么筑这样窄的垅堤——沿途,银山要说给台北人客听:“这一带,近百甲的鱼池,因连接外海的虎尾溪,镇上的人将这儿叫做‘虎尾寮’⋯⋯虎尾渔灯乃是布袋港八景之一 银城则是每经一处,便要做介绍:“这畦是五叔公的,五叔公一房不住家乡,鱼池托给大家照看。这畦是三叔公家的,就是会讲单雄信那个——这是李家——黄家⋯⋯阿贞观她家的,还要往北再过去,就是现在你看到的挂渔灯那边——” 银城不只嘴里说,他是手脚都要比,弄得提盒的汤泼出来:“你是怎样了?” 银月一面说,一面接了提盒去看,见泼出去的不多,到底还是不放心,便自己换了位置,和贞观一前、一后拉着。 沿岸走来,贞观倒是一颗心都在水池里:这渔塘月色;一水一月,千水即是千月——世上原来有这等光景⋯⋯再看远方、近处,各各渔家草寮挂出来的灯火,隐约衔散在凉冽的夜空。
《边城》里也有类似的美,没有《千江有水千江月》那么柔和,不是那样纯粹的善,能感受到一点现实的野性。
白河下游到辰州与沅水汇流后,便略显浑浊,有出山泉水的意思。若溯流而上,则三丈五丈的深潭皆清澈见底。深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 水中游鱼来去,全如浮在空气里。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则永远那么妥贴,且与四围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 一个对于诗歌图画稍有兴味的旅客,在这小河中,蜷伏于一只小船上,作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于感到厌烦,正因为处处有奇迹,自然的大胆处与精巧处,无一处不使人神往倾心。 白河的源流,从四川边境而来,从白河上行的小船,春水发时可以直达川属的秀山。但属于湖南境界的,则茶峒为最后一个水码头。这条河水的河面,在茶峒时虽宽约半里,当秋冬之际水落时,河床流水处还不到二十丈,其余只是一滩青石。
曹文轩《草房子》《红瓦》《天瓢》《细米》,较之《千江有水千江月》与《边城》,少了一些乌托邦式的不真实,是某种视角下真实的中国农村,有些刺眼,而又是美的。
大水汤汤。 一口黑漆棺材,乌溜乌溜,光泽闪闪,从容不迫地在水面上漂流着。它的漂流,大概已经有一阵时间了,但此时还未漂入油麻地人的视野。宽大的棺盖上,清一色,落了一群白色的鸽子。黑底子衬着,犹如一团一团柔软的雪。它们安静地,或立着,或蹲着,转动着琥珀色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四周。 苍蓝的天底下,除了一线露出水面的黑色大堤,满眼是水,无边无际的大水。 那大堤,像一条硕大无比的大鱼之脊,风起水晃之时,似乎还神气活现地在水中摇摆着向前缓缓游动。 油麻地镇已于今天凌晨被大水彻底淹没。 事情虽然刚刚过去不久,但镇里的人却已记不太清楚朝大堤上逃难的情形了。当时的局面极其混乱,惊恐万状,一片哭爹叫娘的呼喊声,伴着风声、雨声,回响在黑沉沉的夜空下。豪雨昼夜不歇,倾倒了三天,犹如天河崩溃。河水暴涨,上游大堤终于抵挡不住嘶叫着的汹涌激流,顷刻间轰然瓦解。
而文言文中,写自然以侧面写人文的,不要太多。除了最喜欢的前后赤壁赋,印象深刻的,像《水经注》中写三峡,有种重峦叠嶂里不可见的神秘,人类禁地即视感。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梦游天姥吟留别》也是,写仙人居住地的难接近与不可得,即使在飞度到达后,能“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也是“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这成为我幻想仙人居所的深幽可惧画面,每当看到云雾飘渺的青峰,总觉得会有仙人纷纷而下来。
《醉翁亭记》中,欧阳修被贬的郁郁,写在饮少辄醉里。山水之美,能一一看到记述,心里难受的是自己的苍颜白发,想的是如何让民欢娱,得到可怜的乐其乐。这样的人啊,真让人心疼。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ps:为了写这个话题,翻了下豆瓣已读,感觉好多有印象的都没标记,想不起来是哪本了,以后再补。也发现了好多“我还说看看这本呢,结果已经看过了吗?写了些什么来着?”的书,真是一点都记不起来啊,连好不好看都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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