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林初之辅《公寓凶杀案》

个人翻译。原作已公版，译文著作权归本人所有，请勿转载。

平林初之辅（1892-1931）

作家、评论家。京都府出身，毕业于早稻田大学英文科。曾前后在多家媒体、出版机构任职，除了创作小说、撰写文学评论以外，也致力于翻译引进西方文学作品到日本。其原创小说作品以侦探推理小说为主，常发表在当时的综合娱乐杂志『新青年』上。1931年法国留学期间，平林因出血性胰腺炎猝死于巴黎。

* 原文最初发表于『新青年』1930年（昭和5年）7月刊 。

一、前言

在外濠沿岸的电车大道边，有一栋名叫“山手公寓”的三层公寓楼。

公寓楼的地下是车库，二楼和三楼是用于居住的公寓。公寓房的面积有大有小。租客里既有某空壳公司的事务所，也有某国大使馆的书记官；既有一家五口，也有单身上班族；既有合租一室的两个舞蹈演员，也有整天面色苍白不停写东西的无名作家。

东京KINEMA的女演员山上美佐绪也是公寓的租客之一。然而，她最近离奇地死在了公寓里。

下面简要介绍一下情况：山上美佐绪在昭和×年三月○○日、星期一的上午十一点到下午六点之间，被绞死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目前尚未发现什么直接线索。由于此事已经众所周知，在这里我就省略掉对尸体被发现当时的状况和警方那老一套的调查方式的叙述，直接列出相关人员的证言。顺便一提，这些相关人员都在发现尸体的当天就被警方带走接受了调查。

二、神村进的证言

（神村进，二十九岁，身高五尺八寸、体格健壮。××俱乐部的棒球运动员，美佐绪的情夫。对于警方的讯问，他的回答大致如下。）

我去美佐绪的房间是在上午十点左右。在去之前我就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我要过去。

我敲了门，听到美佐绪在房间里说：“门没锁，进来吧。”然后我就进去了。

今天刚好要在××球场打比赛，所以我穿着××俱乐部的队服。我在玄关脱了鞋，拉开窗帘，看到美佐绪仰面躺在床上。不用拍戏的时候，她通常都会睡到中午十二点。不过，看样子今天她已经睡够了，早都已经醒了过来。她一边大大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边抽着 “金蝠”。只要在家里，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抽烟，从早上起床一直抽到晚上睡觉。这是她很早以前就有的习惯了。而且，她只抽“金蝠”这一个牌子。她和附近的烟店签了特别契约（译注：附带一些特别条件，可以享受优惠的合约），总是从店里买五十根一盒的烟。她又嫌每次都打开烟盒来给烟装烟嘴很麻烦，所以就一次打开五盒左右，给里面所有的烟都装上烟嘴，然后把烟全部取出来放在一个匣子里，这样就可以一根接一根连续不断地抽了。

当然，她抽的这些烟就搞得房间里乌烟瘴气，很是呛人。

床头放着一张一尺到一尺五寸见方的小边桌（或许该叫床头桌？总之就是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盖着粉色灯罩的台灯和一套锡制的吸烟器具。匣子里面——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放着二三十根剥掉包装、装上了烟嘴的“金蝠”。烟灰缸里的烟蒂就像火灾过后废墟里横七竖八的木头一样乱糟糟地堆着，而且还在不停地冒着烟。然后，我发现在这堆烟蒂里有五六根是“敷岛”的。因为她平时只抽“金蝠”，所以当我看到“敷岛”的烟蒂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

在这些东西的旁边放着小瓶的亥俄辛（译注：一种有致幻作用的药物）和注射器。美佐绪在很早以前就开始注射亥俄辛，现在怎么都戒不掉了。据说是以前看到朋友在用，一时好奇试了试，现在已经彻底上了瘾。

药的旁边放着装橘子的纸袋，不过里面的橘子大部分应该只剩皮了。她好像说注射了亥俄辛之后会很口渴，所以常常会吃一堆橘子。我有时候都会想，她这个样子居然没有吃得一身发黄，真是个奇迹。

地板上铺着地毯。地毯上全是灰，台灯的电源线因为太长，在地毯上卷成了一团。地毯的上面和四周胡乱扔了一堆废纸和橘子皮，还有两三张晚报也扔在那儿，估计是昨晚睡前看过的。美佐绪本来就是个又懒又邋遢的人，房间不脏到无法忍受是绝不会去打扫的，所以每次她打扫卫生都搞得跟别人家搞大扫除一样。

她的床上也非常乱。下摆破掉的友禅绉纱长单衣，还有腰带、袜子、束带、内衣，这些东西脱下来之后就一股脑全扔在床上。被子是最近新买的织锦被，被子下面的毛毯露了出来，耷拉在地板上。我不知道有没有必要说这些东西，她一向是习惯裸睡的，不管身上穿戴着多小的东西都睡不着觉。

美佐绪就躺在这个乱糟糟的房间里的乱糟糟的床上，脸红得跟火烤过一样，一边吃着橘子一边抽着“金蝠”。脸之所以会红是亥俄辛的缘故。注射了亥俄辛之后脸就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她会感到很舒服，像在做梦一样，另外话还会变得非常多。当然，她平时话也不少。

我刚才说过，我一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烟灰缸里“敷岛”的烟蒂。我怀疑有谁来过这个房间。倒不是说我看出她态度举止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我莫名感觉她最近稍微有点奇怪。您别看我这人五大三粗的，其实我相当爱吃醋。说起来我自己都非常不好意思。考虑到她的性格、生活环境、职业性质这些东西，只要开始怀疑她有问题，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疑。这次我看到“敷岛”的烟蒂，就总感觉不对劲。

“有谁来过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在床边。其实我本来是想假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

“没有。”她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没有谁来啊，你问这个干嘛？”

这是她这一天说的第一句话。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平时她说话的口吻都比较温和，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总之就是语调轻柔、就好像软绵绵地要把我包裹住那种感觉。然而今天她却第一句话就话中带刺，一副想要跟我吵架的样子。

“我不是说不能有别人来。”我愣了一下，然后支支吾吾地说，“干你这行的，要经常跟人见面也很正常。”

其实我只是随便一问，但是可能还是惹她不高兴了，她开始赌气不说话，就一个劲儿抽烟。看她的样子，好像又根本没听我说话，脑子里在想着其他的什么东西。她这人经常这样。

“——只不过，”我也有点来气，就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我也希望你不要有事瞒着我。只要你跟我说实话，我都可以理解，也可以忍耐。我们两个人的这种生活，要是相互之间没了信任，那就完了。那就是地狱。你明白吗？”

我所说的“可以忍耐”，意思是哪怕美佐绪告诉我她另外有男人，我也会忍下来。其实我不知道真的碰到这种情况我能不能忍，但是当时我的想法确实是那样的。

美佐绪听了我的话似乎也有点生气。她把靠枕垫在身后，坐了起来。我刚才说过，她睡觉时是什么东西都不穿的，一直裸睡。她起身的时候，上臂就露到了被子外面。她的上臂上全是注射亥俄辛后留下的黑色斑点。就好像墨水洒在橙子上，把墨水擦掉之后橙子表面泛黑的样子。看到这副景象，即使眼前这个人是我的恋人，我还是感到有些不舒服，就把目光移开了。

“我说没人来过就是没人来过，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她面露愠色地说，“我说的话就那么不可信吗？不错，干我们这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跟怎样的客户打交道，这一点我确实得先跟你说清楚。但是今天，真的没有人来过。有人来过我却骗你说没人来，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说完，她把脸扭向一旁，用很做作的姿势又拿起一根“金蝠”。

“但是你不是只抽‘金蝠’吗？”

我的目光一直被烟灰缸里的“敷岛”烟蒂吸引着，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但是为时已晚。

这时美佐绪的眼里闪过一道光。我想，她肯定是觉得我这人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她那张因为亥俄辛变得通红的脸上露出了表演似的笑容，然后尖声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让我心里非常难受，毕竟我确实说了丢脸的话。

“是啊，这里有‘敷岛’的烟蒂，所以你就怀疑有人来过？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吗？我又没有对天发过誓这一辈子都不抽‘敷岛’，大概是我拿错了放到兜里或者谁落下的，我也不能直接扔了啊，那不是太浪费了吗？”她气势汹汹地说。然后，她又非常做作地打了一个呵欠，然后一边笑一边看着我，说：“真是个事儿多的公子哥。”

说实话，看到她在笑，我很吃惊。我本以为她多少会有些生气，但是从她这笑容里感觉不到哪怕一丝的怒气。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又接着说：

“好了，乖宝宝，你可以走了。你今天不是还有比赛吗？练习差不多要开始了，可千万别在球场上想我哦，不然比赛又要出问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略微伸到旁边，好像打算安抚一下我。我也彻底平复了心情，在她的手上亲吻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在去球场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美佐绪果真还是只爱我一个人的。我不应该这么随便就怀疑她。比赛结束之后还是顺便去找她道个歉吧。

比赛完了之后我说我有事，和大家分别之后打了个出租车直接就到了美佐绪的公寓。上楼的时候我在楼梯口碰到了植田欣子，她对我说了什么，但是我当时一个劲往美佐绪的房间赶，没注意听她说的内容。

我敲了美佐绪的房门，没人应，然后我推了一下门，门开了。我进去一看，房间里光线很暗，但是却没有开灯。我打开灯，看到她好像是在睡觉，而且被子把头都盖住了。我想吓一吓她，就脱掉鞋子，走到床头，伸手想要把她摇醒。这时，我看到她苍白的额头从毛毯里露了出来。她的身体冰凉，已经没有呼吸了。

之后的事情各位就都知道了。上午我离开的时候美佐绪还活着，那时候还不到十一点。下午六点我再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说的句句属实。

三、村井保的证言

（村井保，三十四岁。目前是电影杂志《CINEMA时报》的编辑主任。因为撰写杂志报道常常造访东京KINEMA的工作室，渐渐和山上美佐绪熟识，在半年前二人发展成了情人关系。）

我去山上家里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钟。我敲了门，过了五分钟左右她来开了门。看她样子有点手忙脚乱的，可能是因为睡着觉被我突然叫醒的缘故。她开门的时候披着一件长单衣，连腰带也没系。我在玄关脱鞋的时候她立马又回到床上，一丝不挂地钻进了被子里。房间的样子和那个叫神村的人的描述一致，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

我把一张靠在墙边的藤椅拉过来正打算坐下，她有些慌张地低声对我说：

“我有个粉丝是棒球运动员，他刚打电话来说马上要过来，隔壁的房间空着，能不能委屈你在那边躲一躲？那边挺亮堂的，你稍微忍耐一会儿，我马上就叫你回来。”

“要我在隔壁咬着手指听你那性感的声音？那我可忍不了。”我调侃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去了隔壁的房间。其实我可以就这么直接回去的，但总觉得有点不甘心，就决定还是等一会儿，然后慢慢享受和她的二人世界。

我走出房间的时候听到她很不耐烦地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啊，好麻烦……”

肯定是被讨厌的粉丝搅了我俩的幽会，所以她才会这么不高兴。

不到三分钟，我就听到那个棒球运动员敲美佐绪的门。当然，我后来才知道，这人就是神村。

我时不时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说话声，但我本来就没打算偷听，所以他们在隔壁干了什么，聊了什么，我都不知道。总之，我就穿着鞋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靠在窗边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然后神村离开了。

就在这时，跟这里隔了三四个房间的一间屋子里传来了留声机播放的爵士乐的声音。住在那间屋里的人总是喜欢把留声机开着，很久都不关，非常吵。美佐绪跟着节奏低声地唱了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她就是这么一个不成体统的女人。

大约又过了一分钟，她用笛子一般的声音叫道：

“村井先生——请进——”

然后我就故意作出一副慢悠悠的样子进了她的房间。

您问我当时穿的什么衣服？就穿着现在身上这件茶色条纹的西服，西服外面还穿着这件大衣。发型是和现在一样的大背头，胡子全部都剃干净了。鞋也是现在穿的这双漆皮皮鞋，而且我还特地擦过，擦得跟新买的一样。

“你们关系怕是不一般吧？两个人在卧室密谈二十分钟，真的只是粉丝？很可疑啊。”

当然，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我一直坚信她真正爱着的只有我一个人，现在我仍然这么认为。尤其对方是这种打棒球的粗人，哪怕只是和对方开个玩笑，她都会觉得是件很掉份儿的事。

“他是××俱乐部的接球手。你这么喜欢棒球，应该听说过他。”

“哦，原来是他。没想到他居然是你的粉丝。那么粗鲁的男人居然会喜欢上一个拍戏的女演员，看来这人还是有点可爱的地方的。他对你很热心吧？”我苦笑着说。其实我不想苦笑的，但是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弯曲，结果还是露出了苦笑。

“是啊，他非常热心。又单纯，人又好，亲切、正直还坦率，另外还很有男人味。我最喜欢这种男人了。”

美佐绪一个劲儿地夸他，搞得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像我这种对自己非常自信的人，就很不习惯有人在自己面前夸奖另一个男人。我自己都觉得在这一点上我的性格有一点像女人。而且，美佐绪刚才的说的那些东西全都戳中了我的弱点。可能她并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确实被伤到了。 我尤其不愿意听到有人在我面前夸赞其他男人有“男人味”。毕竟，正如您所见，我外表是清秀型的，算不上有“男人味”。

“还不得不跟这种男人打交道，看来干你们这一行确实是挺不容易。”

我故意作出一副好像完全没有把那个男人放在眼里的高傲姿态。她没有看我的脸，一边吃着橘子一边说：

“但是有时候还是挺有意思的。总是不情不愿地应对对方确实让人很烦，但是如果主动一点，把这当做一件有趣的事，其实也是个不错的解闷儿的方法。”

看她把脸扭到一边吃着橘子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有点烦躁不安。我在床尾坐下来，然后死死地盯着她的脸。但是她却仿佛把我忘了似的，像动物吃草一样只管一个劲儿地吃着橘子。

说起来很不好意思，其实当时我的自信心已经有点动摇了。会不会我对她而言根本就微不足道，会不会她还有两三个情人，而我不过是她的情人里可有可无的一个？这种不该有的想法在我心里隐隐浮现出来。我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当然，我这些想法都是毫无根据的，她曾经向我发誓绝对没有爱过我以外的男人。不过这时的我肯定哪根筋搭错了。

“实际上你和那个男人没发生什么吧？”我低下头盯着她的脸，结结巴巴地问道。

她慢悠悠地给烟点上火，用力抽了一口，然后说：

“‘发生什么’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们没有睡过吧？当然，我知道肯定是我想太多了。”

“女演员要是跟每个粉丝都上床，那就算有十个身体都不够。这种事情当然只能和一个人做。”

美佐绪爱的果然只有我一个人。她所说的“只能和一个人做”，当然是说和我。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美佐绪变得可爱、变得可怜了起来。一想到她一直依靠着我一个人，我心里就涌出一股怜爱之情。尤其是在看到她耷拉在被子上的上臂的那黑黢黢的注射痕的时候，我更是感觉到心里一紧，觉得她真的很可怜。

“你还在打这药？”我看着她手臂上的皮肤，平静地说，“这可是毒品，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把这东西戒了。我看着你往身上打这东西，就觉得你是在自己糟践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太可怜了。”

“我也想戒，但是心情郁闷的时候就总忍不住。”

“自己的身体一定要保重。还有你这烟是不是也抽得太多了？我看你老是抽个不停。”

我站起来，突然一声不吭地走到她的枕边，伸出双手，想抱住她那香粉已经脱落的脖子。

她本来一直仰头望着天花板，这时却突然尖声叫道：

“不要！”

然后，她用力把我推开了。我清楚地记得，这时，她那一丝不挂的上半身一下子从深灰色的毛毯里露了出来。

她的反应让我吃了一惊。我甚至都来不及生气，只是觉得这很奇怪。她以前从未像今天这样坚决地拒绝过我，向来都是任凭我摆布的。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无论如何都不让我的手碰她的身体，仿佛我的手是毛虫一样。总之她就像在躲什么脏东西似的地把我推开了。

不一会儿，她可能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就对不知所措呆在一旁的我说：“阿保，今天你还是先回去吧。”

话一说完，她立刻就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她的行为实在太奇怪了。我非常失落地站在那儿，就像在劝说一个不好对付而且任性的小孩一样，说：“今天小美到底是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我。

这时我突然发现，在床的一边，她左脚的脚脖子——看起来就像白蜡一样——从被子里露了出来。我一时有一种看到了什么很神奇的东西的感觉。一个女人，脸和身体都看不到，只从被子里露出脚脖子，这样一个画面真的非常奇特、非常色情。

我突然跪了下来，两手紧紧握住她的脚脖子。奇怪的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作任何反抗。我想，她一定是故意把脚露出来给我看，于是我就亲吻了这只脚的大拇指。不过我得说明一下，这并不是我第一次亲吻她的脚。至少对我们来说这样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

当我一边亲吻一边抚摸这只脚的时候，她一言不发地把脚缩了回去。

之后，我就默默地离开了这里。我离开的时候刚好十一点钟。

四、松木久作的证言

（松木久作是○○制果公司的常务董事，五十岁，身材肥胖。就在一个月前，他在东京KINEMA某高层的牵线搭桥下成了山上美佐绪的赞助人。）

我是昨晚凌晨一点前到美佐绪家里来的，然后在这里睡到了今天早上。自从我开始负责照顾她之后，每个星期天的晚上我都会来这里住。当然，其他的晚上我也会来，不过基本上都会在凌晨一点前离开。

今天早上我是九点左右起床的。看美佐绪还在睡，我不忍心叫醒她，就把昨晚睡觉前看的每夕晚报和读卖晚报摊在地上看了起来。但是不一会儿我又觉得一个人太无聊，就轻轻地把她叫了起来。

美佐绪醒过来之后很不高兴，说自己头痛。她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是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

不一会儿，她从床上起身，把腿伸到被子上面，然后开始拿装着亥俄辛的针筒往大腿上打。我一开始也是苦口婆心地劝她把这东西戒了，其他的事情她都会听我的，唯独这件事我怎么劝她都不听。所以现在我就算在旁边看着她打药，也没有再制止她了。

之后我们差不多在温暖的被窝里呆了三十分钟，两个人一边抽烟一边聊天。她只抽“金蝠”，我只抽“敷岛”。

这时一个侍者在门外喊，说是“有电话找山下女士”。不一会儿，美佐绪接了电话回来，跟我说三十分钟之后有人要过来，叫我赶快起来。我看了一眼钟，想着还有半个小时也不着急，就磨磨蹭蹭的，结果没过一会儿就听到玄关那边传来敲门声。

我吓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美佐绪连忙拦着我，说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只好让我委屈一下，先在房间里藏一会儿。然后，她把我塞到床靠墙的那一边，用毛毯把我裹住，再用被子盖在上面。之后，她慌慌张张地把毛毯和被子整理了一下，乍看之下就看不出我藏在这里面了。把我藏好之后，她又连忙把我脱下来的西服、帽子和鞋扔到柜子里，然后一边小声对我说“你稍微忍一忍”一边去玄关开门，开了门之后她马上回来钻进了被窝里。

我的身体陷进了草垫和墙的中间，夹得我的背痛得不得了，但是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忍到了那两个男的离开这里。

十一点左右，村井离开之后，美佐绪把头伸出毛毯，然后立马点上了一根烟，一个劲儿地抽。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之后，她对我说：“可以出来了。”然后就把盖在我身上的被子移开。

我一起身，她一下子抱住我的头，对着我的额头、眼睛、脸颊之类的地方一阵乱亲。

“对不起，这次委屈你了，真的很抱歉。”她一边道着歉，一边不住地亲吻着我。

“那些人想和你见面，你就不能拒绝掉吗？”我皱起眉头问道。

“就算拒绝了，他们下次还是会来烦我。而且那样的话《CINEMA时报》的记者也会跑过来，要是得罪了他们，他们就会在写报道的时候说我的坏话，这样一来我的人气就会降，公司那边我也不好交待。干这行真的很无奈。”

“刚才来的第一个人，那个什么棒球运动员，要说只是粉丝的话是不是跟你过于亲密了？”

“是粉丝没错，不过那么纠缠不休的人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之前去奉天（译注：沈阳旧称）巡回演出的时候，刚好他们那个俱乐部也过来打比赛，我们就是在那儿的一个咖啡厅认识的。当时他死乞白赖地求我给他一张照片，我给了，之后他就一直把那张照片当个宝，还时不时地给我写信甚至上门来找我。真的烦死了。”

我一听，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对演员来说人气太重要了，不能随便得罪人，这一点我其实也很清楚。

毕竟，虽然我都跟她爸爸差不多大了，她还是如此地深爱着我，我以前从未有过被哪个女人这样爱过的经验，所以，我非常地宠她。仅仅一个月，我就在她身上花了四千日元，而且我还丝毫不觉得可惜。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像我这样的生意人，是不会把钱花到没用的地方的。但是，在她身上花钱那又完全是另一回事，我不会去计较花了多少钱。就说今天早上我也……啊，没什么。总之，我们就依依不舍地分别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晚上她已经变成了这样……您问当时的时间？我离开的时候我记得还差一点儿到中午十二点。那时候她当然还活着。我走的时候她还亲吻了我的手，对我说：“再见，今晚也一定要来哦。”

五、植田欣子的证言

（以上三人的证言可以证明，山上美佐绪直到三月○○日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都还活着。村井是十一点钟的时候离开的，他离开之后山上和松木两人在一起。但是，只有松木一人说山上在差一点儿到十二点钟的时候还活着，关于这一点目前没有旁证，尚无法确定，因为没有其他人在上午十一点过后见过山上。另外，从神村进的证言可以判断，山上的死亡时间是在下午六点之前。

植田欣子也是东京KINEMA的女演员，年龄和山上差不多。两人的关系非常好，甚至有人说她们的关系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关系。植田的房间就在美佐绪的房间的左边，仅一墙之隔。顺带一提，美佐绪的房间的右边是一间空房。植田在第一次接受讯问的时候回答的内容很简单，不过里面有一些相当重要的信息。）

小美和我的关系特别好，好到旁人看了都羡慕不已。虽然我们两个是同岁，但是因为是我想办法把她弄到东京KINEMA来的，所以小美一直把我当姐姐，什么都肯跟我聊。对，神村、村井、松木，这三个人的事儿我都知道。她什么都跟我说的。她在男女关系上相当随便，可以说是跟谁都无所谓的那种态度。现在和她保持关系的似乎就这三个人，但是要说以前曾经和她有一腿的人，光我知道的就有十二三个。呃，要说那三个人里她真正爱的是谁，这我还真说不准。不过我猜，她最喜欢的应该是神村吧。她和神村在一起的时间是最长的，另外她似乎也是单纯喜欢神村，并不是说想图什么东西。话又说回来，小美这样的人，我觉得是不大可能对某个人喜欢得不得了，或者说为了谁连命都能不要的。她和松木之间本来是金钱关系，但也并不是说她是单纯碍于情面才和松木交往的。她自己就曾经说过，跟松木打交道之后，发现这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是挺和善的一个人。至于和村井的交往，一开始多少也是出于功利的考虑，但是她最近也说村井这人“虽说有些装腔作势，其实还是有优点的”，所以我觉得她也未必讨厌村井。

今天我还没有见过小美。好像今天她那边一直都有客人来。您问到她家来过的人都有谁？我只知道神村和村井两个人来过。

下午六点左右，我刚好碰到神村上楼。他穿的是棒球队的夹克。我问了一句“比赛结果如何”，但是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急匆匆地跑了上去。之后就是他发现尸体然后引起了骚动。唔，这中间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

我从楼顶取下晾晒的衣服回房间的时候，刚好看到村井离开小美的房间。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不过他好像很急的样子。时间吗？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不，不可能是十一点。我今天九点起床，去银座买了东西，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半了。之后又过了很久，所以我想差不多已经三点钟了。这一点不会有错。对，我看到的人肯定是村井，我不可能认错人。

六、侍者鹫尾的证言

（根据植田欣子的证言，《CINEMA时报》记者村井保在下午三点钟左右从被害人山上美佐绪家中离开。但是，村井在第一次接受讯问时并未向警方坦白这一事实，因此，村井的嫌疑又加重了。同时，山手公寓食堂的侍者鹫尾提供了相当关键的证言。在讯问中，他告诉警方一个重要事实。）

今天下午三点左右，我看到松木先生从山上女士的房间里出来。松木先生最近经常来拜访山上女士，所以他的脸我很熟悉，绝对不会认错人。至于当时的时间，可能记得不是很准，但是应该是三点左右。或许已经稍稍过了三点，但肯定不会是三点以前。松木先生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因为当时看到他的时候我在左边的走廊，就是通向食堂那边的通道，我是在他的侧面，而且当时松木先生似乎是急着要离开的样子。

七、村井保的第二次证言

（面对警方的第二次严厉讯问，村井保低着头，声音颤抖着作了如下回答。）

真的非常抱歉，这次我全部老实交待。刚刚过下午三点的时候，从美佐绪房间里出来的人的确是我。我上午离开之后回了一趟公司，看到有一篇关于美佐绪的很有意思的稿件，我们打算在下一期刊登这一篇文章的时候在卷首用一整页来放她的照片。为了通知她这件事，另外我也想把这篇稿子拿给她看看，就又到她家里来了。

我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心想她是不是在睡觉。我推了一下门，门开了。从门口看过去，她还和我今天上午离开的时候一样，正在蒙头大睡。

我叫了两声“小美”，她没有反应，我想她肯定是在装睡，于是就走过去一把掀开她盖在头上的被子，然后，就看到了她那副极其诡异的样子：脸色苍白，翻着白眼。我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我才意识到，她已经死了。把手放到她的胸口还能感觉到一丝温度，但是她确实已经死了。我正打算马上联系事务所，突然看到她的枕边有一个对折的仿古印花布的靠枕，靠枕里夹着一张纸片，露出了一个角。我好奇那是什么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一张支票，支票上的日期是今天。支付人是松木，金额是五百日元，银行是××银行牛込支行。

我本来打算把这张支票放回原处，但我还是没能胜过眼前的诱惑。既然当事人已经死了，那我现在拿着支票去银行兑换成现金应该也不会有人发觉。这么一想，我就像被魔鬼附身了一般，将这张支票塞进了衣服口袋里。然后，我又将被子重新盖回去，将尸体的头和身子遮住。做完这些事之后，我就悄悄地离开了。所幸我出去的时候没有碰到其他人，我直接走到那家支行去，随便填了个住址，写了个“村井八太郎”的假名，然后盖上我自己的章（译注：日本人日常使用的印章通常只刻有姓氏，这也是此处村井保选择了一个和本名姓氏相同的假名的原因），把钱取走了。现在这些钱还在我身上。

正如我刚才所说，三点钟的时候从美佐绪房间里出来的人是我，偷走她的支票的人也是我。但是，那时候美佐绪已经死了，她绝对不是我杀的。而且，我看她的身上哪儿都没有伤口，所以我觉得她不是被杀，而是猝死的。

她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听说打了亥俄辛之后再喝酒的话就会死。”所以我才会想，她是不是因为粗心大意结果被这个药给搞死了。我现在才知道，她其实是被绞死的。

八、松木久作的第二次证言

其实之前那次讯问的时候我就非常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但是又不想因为这种和案子没有什么关系的小事被怀疑，所以最后还是没有说。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美佐绪和我分别的时候，她对我说，马上春天就要到了，但是她没钱买春装，所以我就签了一张五百日元的支票给她。她放哪儿了来着……我记得我走的时候，支票还放在她的枕头边上。

之后我就去公司露了个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开始担心起美佐绪来。我这人只要一开始想什么事情，如果不把这件事搞清楚，就完全无法冷静下来做其他事，所以这时我就一直坐立不安。今天早上那两个男人来见了她之后，我也拿不准我是否还能高枕无忧了。但是在这之前，我从来都没产生过这些无聊的想法。不管怎么说，我是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而且——这话我自己说可能有点怪——另外两个人拿不出什么钱，但是我不一样。所以我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单纯为了我的钱才来迎合奉承我，实际上正背着我和哪个年轻男人打得火热。

于是我就想再去找她一次，问清楚她的真实想法。我离开公司的时候还差一点儿才到三点钟，到美佐绪的公寓的时候，应该三点刚过不久。

我进了美佐绪的房间，看到她似乎还跟我之前离开的时候一样，还睡在床上。因为昨晚我们两个人都没怎么睡，所以想来她肯定没有睡够，可能是在床上磨蹭了半天结果又睡着了。我就走过去摇了摇她，但是怎么摇她都不醒。把被子掀开一看，发现她已经断气了。唉，我竟然对一个死者做了这么失礼的事。

但是我回忆了一下，今天上午最后一个从她房间里离开的人是我，而现在她就这么死在了房间里。虽然肯定有谁在中间这段时间动手杀害了她，但是公寓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凶手是谁，也就是说犯人巧妙地逃脱了。然后我一想，再在这儿磨磨蹭蹭的，自己肯定会被怀疑，所以我就打算立刻离开。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如果把那张支票留在这儿，警方肯定会通过支票查到我头上来，那就麻烦了。于是我回到她房间里到处翻了个遍，但是还是没有找到那张支票。可能也是因为我当时太慌张了。在离开这里之前，我作好了心理准备：如果那张支票被找到了，我就想个法子搪塞过去。

我为什么知道她是被杀的？因为我看到她的喉咙附近有一点淤青，还有些擦伤，所以她应该是被人掐住喉咙杀死的。能做到这一点的，肯定是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

九、植田欣子的第二次证言

对，我平时经常去小美的房间。我之前也说过，她把我当做姐姐，我们简直就像一对姐妹一样亲密。

今天我其实也去过一次她的房间。去银座买了东西回来之后，我就在我的房间里隔着墙问她：“小美，你还在睡吗？”

然后她回答我：“嗯，你要过来玩吗？”

“我过来不会打扰到你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我还是去了她的房间。美佐绪从床上起身，正在往大腿上打药。

“你还在打这个药？”我瞪了她一眼。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每次看到我都会制止她，但是她根本不听。

“姐姐，对不起。”她突然作出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我看着都心疼了，“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我不想活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自暴自弃、这么摧残自己？你明天不是还要去筑波山拍外景吗？要是你去不了了该怎么办？”

“姐姐，”她继续用带着哭腔的语气说，“我说不定要和松木那个老头子分手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花钱把我的身体买了下来，越来越得寸进尺，老是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到底怎么了？”我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了下来，用右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今天他走的时候，跟我说，要让我从这个公寓搬出去，之后他会给我另外找房子，让我搬过去住。他告诉我，这么做是因为这里对我来说诱惑太多了。难道我就只能跟这个老头子见面，不能跟其他男人见面吗？之后，他还跟我说，以后会保证我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如果我再和其他男人幽会，就要让我付出代价。我想他可能会杀了我的。”

她非常激动，靠在我的胸口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看起来非常地懊悔。

“他就是想花个四五千块钱就把我捏在手里随便玩弄。我已经受够了，我要和他分手。他刚刚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想如果跟他分手了以后又没钱花了，所以就说先考虑一下。结果他说给我两三个小时考虑，三点钟的时候会过来听我的回答，让我在他来之前考虑好。他应该马上就要来了，等他来了，我打算拒绝他的要求。要是被那个老头子包养，天天被监视，我肯定就见不到阿进（神村进）了。我已经和他约定好了两个人要在一起的。”

因为松木马上就要来了，所以我就离开了美佐绪的房间，去楼顶把晾晒好的手帕收下来。下楼的时候，正如之前所说，我刚好看到村井从美佐绪的房间里出来。唔，我大概在楼顶呆了二十分钟左右吧。因为天气很好，我就在楼顶吹着风，欣赏了一会儿附近的风景。那时的时间应该是两点多。

十、最终对质讯问

（临检的检察官对以上各嫌疑人进行了最后的对质讯问。讯问的主要内容如下。）

检察官：（对村井）你在证言里提到你偷支票的时候被害者已经死了，真的不是你杀死被害人然后偷走支票的？

村井：我真的没有杀她。我之前说的句句属实，那时候美佐绪已经没有呼吸了。

检察官：（对松木）你的陈述和事实出入很大。你上午从山上的房间离开的时候曾要求她从公寓搬出去，但是这件事你并没有坦白。根据植田的证言，你威胁了被害人，对吗？

松木：真的非常抱歉。

检察官：植田所说是否属实？

松木：属实。

检察官：你是否对山上说过，如果她再和其他男人幽会，你就要让她付出代价？

松木：可能是说过。

检察官：不要说“可能”，明确回答我，到底说过没有？

松木：是，确实说过。

检察官：（对神村）你和山上约定过要跟她结婚吗？

神村：是的。我们约定永远都不分开。

检察官：（再次对松木）你中午和山上分别之后，下午两点又回来找她。山上拒绝了你的要求，你知道了她有其他男人，嫉妒心驱使你杀死了她，对吗？

松木：不，我第二次过来听她的回答的时候，她已经被杀了。

检察官：你在狡辩。你所谓的让她“付出代价”，不就是要杀死她吗？

松木：不，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到她的房间是在她被杀之后。

检察官：（对欣子）据说你和被害人山上情同姐妹，但是坊间传闻，你们远不止是姐妹关系，这是否属实？

植田：（红着脸）……

检察官：你第一次说村井离开被害者的房间时是三点钟，第二次你又说是两点多，哪一次说的是真的？

植田：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检察官：第一次供述的时候，为何要隐瞒你今天和山上见过面这个事实？

植田：因为我怕被怀疑。

检察官：恐怕是因为听说山上爱着神村，所以你燃起了嫉妒心吧？据说某些情况下同性之间的爱比异性之间的爱还要强烈，强烈的爱也会带来强烈的嫉妒心。想必你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结果犯下了这种不像是女人能够犯下的胆大包天的案子。

植田：……

检察官：怎么了？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植田：我全都坦白。我和小美两个人确实是您所说的那种关系。我们约定过谁都不许擅自结婚。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所以无论是我还是她都不可能真正地爱上一个异性。我们还约定，如果哪一方擅自和男人结婚了，另一方可以用任何手段进行报复。没想到，今天，小美竟然亲口告诉我，她真心爱上了神村。听到这些，我就失去了理智。

我不甘心。我非常不甘心。我情不自禁地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想大声喊叫。当时我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我用两只手抓住她的喉咙然后把她死死地按在了床上。当我回过神来、松开手的时候，她已经翻着白眼，头也向后面倒过去了。我吓了一跳，不敢在这里再呆下去了，就连忙跑到走廊上，然后冲上了楼顶，在上面吹了吹冷风，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我好好想了想自己刚刚做的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之后，我想再到小美的房间里去看看，我总觉得她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我往楼下走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从小美的房间里慌慌张张地离开的村井的背影。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小美的时候，又听到有人进入小美房间的声音。因为我是在隔壁听到的声音，不是很确定，不过我想那应该是松木。大约过了五六分钟，那个人就离开了。

我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傍晚的时候，就碰到了刚打完棒球比赛赶过来的神村。

我真的不想杀死她的，只是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干出了那种事。

后记：

事件成功解决，植田欣子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被起诉。但是，对于山上如此轻易死亡的原因，有医学界人士认为或与其注射亥俄辛有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