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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思极恐的故事

锦瑟

卓而 2019-02-25 23:36:53

裴锦瑟吹灭了15根蜡烛，将整个蛋糕丢进了垃圾桶，回到卧室，平躺下来。

今天是她1135岁的生日，亦是她来台北的第15年。

没有办法，她也不想频繁搬家，但现在什么都需要ID。好像有了那个ID，人便有了生存的价值。不似从前，信息不发达，山长水远，不用隔几十年就换一个地方。遇上战火纷飞改朝换代，甚至都不用挪地儿。但现在也有现在的好，科技如此发达，大家都愿意去美容院找回自己昔日那张青春饱满的脸，这让裴锦瑟省去了很多解释自己为何不见衰老的麻烦。

刚刚下了一阵雨，园里的水雾被蒸腾到了城市上空，大片绿色植被散发出浓郁的辛香。这园子早些年是位将军姨太太的府邸，后来没落了。裴锦瑟自香港乘船来台时，本是与在上海的永成约好了在基隆见面，一同前往台北。岂料永成搭上了后来闻名于世的太平轮，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连带着预备亲自给裴锦瑟戴上的订婚戒指，一同沉入刺骨寒冷的海底。

她闭上眼，回忆起永成嘴唇落在自己肌肤上的温度，眼角不由得滑下了泪。

她不怨天尤人。命数如此，什么时候又听说过能从老天的手里抢赢了的呢？她只是可惜，如此漫长的时间里，永成是唯一一个知晓她身份却又淡然处之的人。这么些年，也就只有永成，她以为至少能够厮守到他离开的那一天。

她向来是对战事不以为然的，成王败寇，多少次朝代更迭，她也不觉有何不妥。战争打得再厉害，也伤不了她半分。若是碰上流寇作乱，她还能顺便为民除害。可偏就这一次，她恨透了战争。战争让她流离失所、失掉了爱人。

在确认永成已经命殒大海之后，裴锦瑟还是搬进了二人原本打算作为共度余生而买下的园子里，请了一位管家阿伯老季、一位煮饭阿婆张妈。她素日里甚少出门，唯独在每月十五那天，要去庙里替永成上一柱香。

真是好笑，她自己都是妖，竟然还信什么神佛。

日子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到了老季和张妈都告老还乡的时候。裴锦瑟估摸着这里是不能再呆了，打包好行李，去了美国。那时候还能使些钱和手段，买来一张公民ID。她又经历了一番读书工作，生老病死，在办完自己的葬礼之后，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台北。

由那时到现在，又过去了15年。

裴锦瑟脑子嗡嗡的叫，内心烦躁。她唤出了Siri，要Siri放首适合睡眠的歌曲来听。

“不知道在那天边可会有尽头

只知道逝去光阴不会再回头”

HomePod里传来徐小凤不徐不疾的歌声，要是永成能活到现在，看见这些个新奇玩意儿，想来一定是很喜欢的。不，以永成的聪明才智，他一定能研究出比这些还要厉害的东西！

哎，裴锦瑟这样一个叱咤千年的妖，断断是想不到自己竟然栽在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旁的妖，无论是老还是小，都爱行蛊惑妖媚之术，引诱这世间之人，迷了心窍，丧了操守。而她不同，她从不媚惑世人，只求偏安一隅，等着虚无缥缈的那一日到来，好让她归于虚无。

“你这等卑贱之人，也敢和我讲感情？”

说这句话的，是裴锦瑟的爱人，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叫做初恋。

那可得追溯到盛唐时期了。但裴锦瑟不爱提这段过往，哪怕永成缠了她那么久，她也守口如瓶。

圣上缠绵病榻，大皇子与二皇子争夺储君之位，裴锦瑟还是一个小小歌女，与二皇子私定终身，却阴差阳错被送往大皇子府邸为婢。后被大皇子看中，成为宠妾。这位宠妾，在二位皇子争储的关键时刻，毒杀了大皇子。圣上震怒，将她下了大牢，不日赐死。

裴锦瑟不想死！她拼了一口气，一直跑，一直跑到东宫。她要问问东宫太子，为什么这么对她！

“你这等卑贱之人，也敢和我讲感情？”太子殿下怀抱着绝色美人，戏谑地对她说：“那我今日让你彻底死心罢了。你端给我兄长的那杯酒，是我命你贴身婢女换成了鸩毒，亦是我命她指证你为杀人凶手。你不过是长安城流落街头的卖艺女，我看你还算肌骨清透。培养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助我一臂之力。你可倒好，心慈手软，还对我兄长动了真情。”

徐小凤不知道这些个中曲直，还在娓娓唱道：

“不经意在这圈中转到这年头

只感到在这圈中经过顺逆流”

裴锦瑟猛地睁开眼，要Siri停止播放歌曲。她口干舌燥，起床去餐厅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咕咚咕咚大口灌了下去。

窗外有蝈蝈儿的叫声，仔细听的话，远处有消防车呼啸而过。台北的夜晚总是给人一种软软糯糯的感觉，清甜可口，不似长安。

长安啊长安，长安仿佛五指山，压得裴锦瑟喘不过气来。

永成是个热爱历史的人，身边有位现成的“活历史”，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那时他在上海复旦做学问，裴锦瑟就在公寓里替他烧菜洗衣、缝缝补补。可无论永成怎么问，她都不肯说自己是如何变身为妖。

永成觉得她干干净净、像个女学生的样子。

她想永远是这个样子。

她不会告诉永成，自己为何成妖。亦不会告诉永成，她终究败在心慈手软上，未向太子寻仇。她只是自己离开了长安，永生不复再见。

谁说坏人一定有报应的？全是屁话！二皇子夺权成功，顺利坐上太子之位。待圣上薨逝，便顺理成章即位。谁人不夸他勤政爱民、丰功伟绩。裴锦瑟有一次在博物馆看到他的展览，差点忍不住啐上一口。

裴锦瑟今天1135岁了，她决定明天看一部电影，叫做《银河系漫游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