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与越王剑

有人问：“有些博物馆中有很多越王的剑，你怎么看？”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据统计，在出土的青铜剑中，春秋战国时期吴越国剑的数量可观，仅知名王者之剑就有数十把之多（有说法是越王剑近40把，吴王剑近10把，此说没有精确统计，供参考）。存世的越王剑，集中于勾践及其后的五代名王，勾践剑、鹿郢剑、兀北古（盲姑）剑、州勾剑、不光剑等等；其中，在位时间最长的州勾、不光两王的王剑存世量也最大。

古剑出土，那凛冽的寒光，表达的是一段遥远的血与火的历史。

一、关于越国和越王

【一句话说越国】

越国存在时间为公元前2032年至公元前222年，有1810年的历史。这近两千年历史，简单一句话是：大禹苗裔，沉默沉默再沉默，允常称王，勾践后五代为霸主，然后，就没啥了。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记载，“越王勾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后二十余世，至于允常。允常之时，与吴王阖庐战而相怨伐。允常卒，子勾践立，是为越王。”

【越王是大禹的后裔】

越国国君为姒姓；姒为尧帝赐于大禹王的氏。大禹死后就葬于越地，后称禹穴（位于今天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东南稽山门外会稽山麓，距绍兴城区3公里）。禹之子启建立夏朝，共传十四代，十七后（夏朝统治者在位时称“后”，去世后称“帝”。分别为：启、太康、中康、相、（羿）、寒浞、少康、杼、槐、芒、泄、不降、扃、廑、孔甲、皋、发、桀；其中羿为篡位者）。经历太康失国、后羿篡位数十年动荡后，少康复国，实现大夏中兴。

为延续禹王陵的守护、祭祀工作，“恐禹祭之绝祀，乃封其庶子于越，号曰无余”。

【守墓人的觉醒】

作为大禹的守墓人，夏之后，商、周等时期越国长期处于政治边缘，在文化上默默无闻，这一句“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后二十余世，至于允常”，一笔间近一千五百年的漫漫时光倏忽带过；《吴越春秋》等典籍记载：“无余传世十余，末君微劣，不能自立，转从众庶为编户之民，禹祀断绝。十有余岁，有人生而言语，其语臼鸟禽呼：咽喋咽喋。指天向禹墓曰：‘我是无余君之苗末，我方修前君祭祀，复我禹墓之祀，为民请福于天，以通鬼神之道。’众民悦喜，皆助奉禹祭，四时致贡，因共封立，以承越君之后，复夏王之祭，安集鸟田之瑞，以为百姓请命。自后稍有君臣之义，号曰无壬。壬生无曎，曎专心守国，不失上天之命。无曎卒，或为夫谭。夫谭生元常（也记为“允常”），常立，当吴王寿梦、诸樊、阖闾之时。越之兴霸自元常（允常）矣。”据记载，允常于前538年成为越国之首，迁都勾嵊（诸暨牌头）；始称王。严格说，允常才是第一位越王！而允常之子勾践卧薪尝胆灭吴称霸之后，越国才开始强大。

【五代越王】

越王勾践这一代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故事不必细说。公元前465年勾践去世后，几位越王为：

勾践之子鹿郢（又名与夷，于赐，旨於睗，鼫与）在位六年（公元前463年至前458年），延续霸业；

鹿郢之子不寿（依照越国读音作“盲姑”，或者缓读为“亓北古”）在位十年（公元前457年至前448年），无所作为，被其子朱勾所弑。

不寿之子朱勾，别名越王州勾，或越王翁，在位37年（公元前448年弑父自立，至公元前411年去世）。成为越王勾践之后国势最强、武功最为显赫的君王。在位期间灭掉滕国（今山东滕州）、郯国（今山东郯城）两国；长期与楚国相争。墨子曰：“今天下好战之国，齐、晋、楚、越。……今以并国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能与齐、晋、楚这样的大国并驾齐驱，可见越国当时之强盛。

朱勾之子翳（旨殹、不扬），又称越王不光、越王授，在位36年（公元前410年至前375年）。在位期间曾灭缯国，兵锋震慑齐国。但是越国也由盛转衰，外有齐、楚等强敌环伺，内有原吴地不宁和宫廷动荡，被迫迁都，由琅琊回到吴地；朱勾弑君父而自立的恶果显现，野心必须以血来喂养，翳的弟弟豫，为谋取王位，连续谋害三个王子后又挑唆越王翳除掉太子诸咎；越王翳虽然拒绝，但太子诸咎起兵驱走豫，围宫弑父；随后越国人又杀死诸咎。

【越国没有然后了】“诸咎之乱”后，越国宫廷中弑君弑父、贵族间残杀不断，一代雄霸之国，从此一蹶不振。直到被秦所灭。

二、关于越王剑

王者之剑，以王为名。越国自勾践成为一代霸主之后，从越王勾践灭吴国的前482年到越王不光被杀的公元前375年这前后近百年间，是越国的强盛时期。从目前出土的越国青铜剑看，也是这五代王者之剑。命名王者之剑，依剑上铭文。越王剑上一般有“钺（戉）王某某，自乍用佥（鐱）”。

（一）越王勾践剑

“越王勾践剑”，现在存世只有一把，藏于湖北博物馆中，是镇馆之宝，也可以说是镇国之宝吧。该剑在1965年冬出土于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望山楚墓群中；青铜铸造，重875克，剑长55.7厘米，柄长8.4厘米，剑宽 4.6厘米，剑首外翻卷成圆箍形，内铸有间隔只有0.2毫米的11道同心圆，剑身上布满了规则的黑色菱形暗格花纹，剑格正面镶有蓝色玻璃，背面镶有绿松石；刻有鸟虫书铭文“钺王鸠浅，自乍用佥（鐱）”八字。 该剑出土后，“寒光袭人，毫无锈蚀，锋刃如新，犹能断发”，可谓神兵，凶气冲天。

（二）鹿郢剑（者旨於剑）

勾践之子鹿郢，在位仅仅六年时间。其剑已至少发现三把。

其一为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剑长64cm，最宽处4.7cm；宽厚剑格，格两面各有铭文一面为“越王者旨”，另一面为“越王於”。

其二为浙江省博物馆藏，剑长52.4cm，最宽处4.1cm，双刃,茎上有两道箍棱，茎上丝制缠缑，保存较好；宽厚剑格两面铸有双钩鸟篆铭文“越王者旨於”；

三为湖北省荆州博物馆藏，其形制等与两把基本相同

（三）盲姑剑（亓北古剑）

盲姑剑是越王勾践的孙子不寿（盲姑）生前所用之剑。盲姑剑存世三柄，分别收藏于上海博物馆、安庆博物馆、荆州博物馆。

其中一把剑于1976年在荆州张家山墓中出土，通长65.2厘米，格宽5厘米，为“复合剑”，即剑脊和剑刃用不同成分配比的青铜合金分别浇铸的青铜剑，以收刚柔相济之效。剑圆茎上有平行箍两圈，上有错金纹饰。剑格正、背皆有错金鸟虫书铭文，有铭文一行10字，左右两边各5字，对称分布，为“戊（越）王亓北古（盲姑），自乍（作）元用之”；圆形剑首环列错金鸟虫书铭文12字“台戊（越）王亓北自乍（作）元之用之佥（剑）”。

（四）越王州句剑

弑父者朱勾，其王剑一般名为州句剑，也叫州勾剑。据报道，越王州句剑传世与出土近十把（一说9件，另一说11把）。上海博物馆、浙江省博物馆、湖北省荆州博物馆、荆门市博物馆、苏州东吴博物馆等都有收藏。以湖北省荆州博物馆收藏为例，剑长56.2厘米，形制与越王勾践剑略同，释文为：“越王州勾”和“自作用剑”。荆门市博物馆所藏剑为1987年荆门子陵水泥厂战国墓地36号墓出土。剑长53.7厘米，剑身满饰暗细线纹。两面格分别铸有鸟形文“戊（越）王州句（勾）”、“自乍（作）用佥（剑）”。

（五）越王不光剑

不完全统计有六把不光剑

荆州博物馆收藏的越王不光剑，1974年出土于荆州市荆州区张家山战国墓，剑长59.5厘米，宽4.7厘米。

浙江省博物馆收藏的越王不光剑。剑长60厘米，剑格上正背面各写着“越王越王”“不光不光”字样，整体保存基本完好，剑刃至今仍极锋利。

绍兴博物馆藏有三把不光剑。一把不光剑的铭文与其他王剑的铭文不同，为“越王越王”，“不光不光”，没有按照“越王某某自作用剑”的模式，像是喊口号一般。

近年来有拍卖会上还出现过不光剑，2017年西泠拍卖有限公司秋拍品中即有越王旨殹（不光）青铜剑，长49.5厘米，宽5厘米，剑格与剑首采用金银混错技法饰鸟虫篆，铭文达30字之多：主要文字为：“戉王旨殹”、“自乍（作）用佥（剑）。隹（唯）古”。

（六）错金银越王剑

荆州博物馆还收藏了一把战国中期越王剑。剑铭不清，未能确定王号。该剑2000年在荆州市荆州区曹家山一号墓出土，菱形薄格喇叭筒茎首，铭文在剑格和剑首上；上有鸟虫书古篆体错金铭文十字（正反两面各五字）。剑格正面铭文为“戉（越）王戉（越）王”，此剑中脊挺直，双刃锋利，通长六十二点五厘米，剑身宽五厘米，剑格仅宽零点五厘米。

此外，中国历史博物馆也藏有一把菱纹格剑（亦称错金银越王剑，1965年与越王勾践剑同时出土）。

（七）传说中的越王名剑

产说中的名剑，目前尚没有明确的记录有出土文物证据。不过，传说投影出人心目中的真实，也非常有趣。

1、越王八剑

传说中，越王铸造了八把名剑。

晋王嘉《拾遗记》卷十：“越王勾践使工人以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铸之，以成八剑之精。一名揜日，以之指日，则光昼暗。金，阴也，阴盛则阳灭；二名断水，以之划水，开即不合；三名转魄，以之指月蟾兔为之倒转；四名悬翦，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五名惊鲵，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六名灭魂，挟之夜行，不逢魑魅；七名却邪，有妖魅者，见之则伏；八名真刚，以切玉断金。如削土木矣；以应八方之气铸之也”。

越王勾践以白马白牛祀昆吾之神，从传说中的神山昆吾山（《山海经》中记载，昆吾山属于济山山系，位于阳山以西二百里。《拾遗记》记载，昆吾山，其下多赤金，色如火。昔黄帝伐蚩尤，陈兵於此地，掘深百丈，犹未及泉，惟见火光如星。地中多丹，炼石为铜，铜色青而利。泉色赤。山草木皆劲利，土亦刚而精。）采精金铸造八把神剑。

“掩日”，以此剑指日，则光尽暗。金属性，为阴，阴旺盛则阳掩灭。

“断水”，以之划水，水开而不合。

“转魄”，以之指月，月亮都要为之倒转。

“悬翦”，飞鸟一掠而过，碰到剑刃，一斩而断。

“惊鲵”，佩戴此剑泛舟大海，鲸鲵畏惧得深潜海内不敢出来。

“灭魂”，夜晚出行佩戴此剑，可以震慑住魑魅魍魉。

“却邪”，妖魅见到这把剑，立马服软。

“真刚”，金玉在其面前如同朽木一样不堪一击。

2、越王五剑

东汉袁康撰《越绝书》记载，越王允常（勾践之父）命欧冶子铸五剑，“欧冶子乃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庐，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就是允常让欧冶子铸造了三把大剑湛庐、纯钧、胜邪，两把短剑鱼肠、巨阙。欧冶子铸剑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赤堇山、若耶溪均在今浙江绍兴境内，两处确实有铸剑遗迹。纯钧的外观描述较为详尽：“观其华，如芙蓉始出；观其釽，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出于溏；观其断，崖崖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 这样的描述似与越王勾践剑类似。

三、荆楚之地的青铜剑产业群

从出土青铜剑情况看，春秋战国时期吴越楚等地青铜剑较多，工艺上乘。除上述越王剑外，还有数把吴王光剑、吴王夫差青铜剑，以及燕王职剑等。

《越绝书》同时还记载了楚王派相剑术士风胡子请欧冶子、干将铸剑的事：“欧冶子、干将凿茨山，泄其溪，取铁英，作为铁剑三枚，一曰龙渊，二曰泰阿，三曰工布。”楚王见此三剑，非常高兴，问为什么叫龙渊、泰阿、工布？风胡子回答说：“欲知龙渊，观其状如登高山，临深渊；欲知泰阿，观其釽，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欲知工布，釽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衽，文若流水不绝。”从中可以看出，这三把剑都是铁剑，并且剑身均有流水般的花纹。此类花纹是制剑过程中反复折叠锻打形成的，这种被后人称为花纹剑的工艺一直传承和沿续至今，现代龙泉宝剑中的高档剑大多采用这种工艺制成。

东汉赵晔撰《吴越春秋》则记载了干将、莫邪为吴王阖闾制剑的故事：“干将者，吴人也，与欧冶子同师，俱能为剑……莫邪，干将之妻也。干将作剑，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候天祠地，阴阳同光，百神临观，天气下降，而金铁之精不销沦流。……于是干将妻乃断发剪爪，投于炉中，使童女童男三百人鼓橐装炭，金铁乃濡，遂以成剑。阳曰干将，阴曰莫邪。阳作龟文，阴作漫理。”根据描述，此二剑也是有花纹的铁剑。

吴越楚等地青铜剑制作工艺高超，一方面是中国文明发展到了青铜时代的技术必然；另一方面，这一地区水陆交错，多水战近战，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间战事频仍，剑的需求非常高，这一地区铜矿、锡矿、树木等资源也能保证生产，是客观原因。

越王勾践剑问世之后，举世轰动，仿制品不断。著名的仿制行为是上海交通大学等多家部门主持，仿制成功了材料及形制均与原剑完全相同的“越王勾践剑”，据说共制作2500把，中国历史博物馆获赠收藏的编号为“1959”号，香港特别行政区的收藏号为“1997”号。著名武侠小说家金庸先生曾著武侠名篇《越女剑》亦获赠一剑，金大侠爱不释手，当场欣然题词：“雪耻之精，复兴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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