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艺术史方法论》课程的书目和版本（上）
我刚进入艺术史的时候，最早听的就是朱老师的《艺术史方法论》，当年读的正是布克哈特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用的是德文原版、英译和中译三个版本，朱老师逐句阅读德文，然后讲解讨论。后来课程论文写的是布克哈特对瓦萨里的引用情况，隐约记得是课堂报告时讲到阿尔伯蒂的全才，后来朱老师提到写论文可以讲布克哈特对阿尔伯蒂的理解和瓦萨里对阿尔伯蒂的理解进行对比。另外有一门《外国美术史研究》课程，课堂报告选的是乔托，当时有朱老师专门的答疑，答疑的内容已经记不太清了，记得清楚的是被指明了一条科学研究的方向，然后在图书馆里找相关的研究去实现这样的想法。当然，从现在看来，当时所谓的研究受限于自己的水平和国内的条件，自然是不值一提，但这种对科学方法的感觉却保持到了现在，尤其是其中的挫折感，但凡尝试应用科学的方法，其中的乏味、孤独就如影随形。
前几日在电脑里看到《艺术史方法论》课程的书目，现在又在德国的研究所受训，颇有感触。这个书目自然有强烈的德国的Kunstwissenschaft的倾向，除了瓦萨里、布克哈特、温克尔曼这样的经典文本外，尤其突出的其实是Sedelmayr、德沃夏克这样的新维也纳学派的代表，也就是朝向一种科学化、结构化的艺术史研究，他们的模范就是李格尔和沃尔夫林，而Paul Frankl 被称为（Paul Crossley ) Kunstwissenschaft 的集大成者和最后一位大师。同时，这个书目里并没有维克霍夫、施洛塞尔的著作，也就是维也纳学派早期在语文学方面的线索。这方面的研究其实也一直被遮蔽。Wood的The Vienna School reader关注的也是德语传统中的迈向艺术科学的一部分，而美国学术中如库布勒的《时间的形状》和萨墨斯的Real Spaces 无不都是通过强行赋予一些普通词汇以复杂而独特的含义来企图建立一个多元化叙事。我一直认为，维也纳学派语文学研究的成就其实可以与中国的古代文献的研究相对照与互补，而艺术史中的语言传统在意、德、法、荷、中文中都有所体现，我们将在后续推送中编制这样的书目。
这些著作均为艺术史经典，版本众多，我计划先列一个总单（分上下两部分）和最低限度的重要的一些本子，之后将针对部分著作进行专题补充。比如关于布克哈特的部分，是我关注比较多的部分，将以布克哈特系列不断更新。
瓦萨里的《大艺术家传》Le vite de’piú eccelenti architetti, pittori, et scultori italiani, da Cimabue, insino a’tempi
本书自然是最重要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文献。对本书的注释、翻译和研究一直在不断进行，目前就有一个正在出版的新注本，由Enrico Mattioda领导，已经出版3卷，今年将出版余下的两卷。相关书评可见[http://letteraturaartistica.blogspot.com/2018/12/giorgio-vasari.html]。在意大利学界，著名的艺术史家有两个共通点：编一套瓦萨里的《大艺术家传》，创立一个学刊。比如Adolfo Venturi 就编过 Le Vite，同时又是L'Arte和Archivio storico dell'arte的创立者。
早期的学者，几乎都有阅读瓦萨里的经历，布克哈特、施若塞尔、瓦尔堡、潘诺夫斯基等等，其引用更是不计其数。如果回到瓦萨里的文本的话，其实很有意思的一点是他的书信集还是Karl Frey在近一百年前开始编辑，但未及完成就过世了，后期由他儿子编辑出版，共三卷。而真正的整理工作其实并没有完成，目前学界还只能应用目前这三卷对瓦萨里的书信进行研究。如果按照最权威的米开朗基罗的书信集的标准来说，新的版本将要重新对照原始的书信档案，并利用新的研究，重新进行整理。另外，目前针对其文本的两版对比，进行其文献来源的探究也正在进行。包括他的术语研究，虽然施若塞尔百年前就呼吁要编辑这样一部术语词典，甚至潘诺夫斯基曾一度想进行这项工作（被瓦尔堡打消念头），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完整的瓦萨里术语词典。
意大利语原文版本，最重要的学术版本为由 Rosanna Bettarini 进行文本校定、Paola Barocci注解的9卷本的《大艺术家传》，包括了1550版和1568版，且上下对照，极便使用。Barocci的注解其实就是中国传统中的集注，选取了Karl Frey 等注本。另外，还有两卷索引。1550年版最能反映瓦萨里的文风和最初的想法，有Luciano Bellosi的两卷本简装本供阅读。另外，网上能下载到的Milanesi的版本，其中的注解提供了大量的档案调查后的信息，也是必须参考的。从我的研究来讲，其实1550年和1568年的初印本本身也很有价值，从中可以更好地理解同时代和后世的画家和人文主义者是如何理解瓦萨里的。
中文译本最重要的是刘耀春老师翻译的《意大利艺苑名人传》，由A.B Hinds所译英文本《The Lives of the Painters, Sculptors and Architects》（Everyman 1927年版）译出，并参照Gaston的译本。 该书的译本情况也可参考此译本中《有关乔尔乔·瓦萨里的参考文献》。该中译本缺其中的《论技法》部分，有中译本《瓦萨里论技法》，2014年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所据为Gerald Baldwin Brown翻译的Vasari on technique，这个英译本非常重要，当时在英国曾经兴起一股从古代艺术文献中寻找绘画技法和颜料调制方法的潮流，Gerald Baldwin Brown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到佛罗伦萨作坊里进行实地调查。当时意大利的作坊还保留了大量的古法，而随着工业化的进程，目前已经很难恢复过来了。英文版本的注解后来又译成意大利语出版。
英文译本可参考Gaston的版本，国内比较容易买到的是everyman的版本。
另外，Nova教授主编的德文版《大艺术家传》，分54个小本出版，其中注释、bibliography都非常详细，可以说是吸取了现代学术成果对瓦萨里进行的注解。由于这个版本是在KHI研究所里进行，各卷工作者语言能力都很强，其注解和bibliography非常清晰，如果研究文艺复兴时期的某个艺术家，完全可以当成一个入门书来用。
温克尔曼（1717-1768）《古代艺术史》Geschichte der kunst des alterthums
该书德文本Geschichte der kunst des alterthums 2002年分为五卷出版，第一卷为文本，主要是1764和1776年两版进行对比。第二卷是文物图像，第三卷注释，第四卷是Anmerkungen 即补充说明，第五卷是论述雕塑的文本、材料来源和书评。（这个有官方电子版的卷一、卷三和卷五）。
英文本则是Getty出的Texts&Documents 这一系列的，前有Alex Potts的长篇序言。
中文译本有邵先生《论古代艺术》，1989年就作为“外国文艺理论研究资料丛书”的一种出版。
2017年是温克尔曼诞辰300年，2018年是他逝世250周年，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了大量的庆祝活动，尤其是德国和意大利，比如在佛罗伦萨的考古博物馆就举办了 "Il padre dell'archeologia in Toscana. Winckelmann, Firenze e gli Etruschi" 的展览，并出版了画册，画册分为德意两语出版。关于各地的活动，可见
[https://www.winckelmann-gesellschaft.com/en/winckelmann\_anniversaries\_20172018/international\_activities/]。
里格尔(1858-1905) 《风格问题》Stilfragen: Grundlegungen zu einer Geschichte der Ornamentik
里格尔的《罗马晚期的工艺美术》非常有名，而他的德文原本（1901）非常大开本，而且图片质量极高。1927年出了普通精装本，2000年 Gebr. Mann Verlag 重印。
《风格问题》1893年首版， 1923再版。英文版1992年出版，2018年再版。这个英文版正如译者所言是为了便于英语读者去理解李格尔的思想，因此将自己的一种理解翻译了出来，李格尔的写作是有一个清晰、内在的结构，目前再借由英译或中译，尤其是所作的注释，再参照原文，应当是比较好的阅读李格尔的方式。
邵宏的译本虽是以英文版为底本，但参考了德文原本，是很好的参考。
沃尔夫林(1864-1945)《古典艺术史》Die Klassische Kunst (1899) 和《美术史的基本概念》Kunstgeschichtlichen Grundbegriffe (1915)
沃尔夫林的全集编纂工作正在进行，计划2020年出第一卷，主编之一是罗马的Hertziana研究所的Tristan Weddigen。目前关于沃尔夫林的档案材料，可见Joan Goldhammer Hart 1981年的博士论文Heinrich Wolfflin An Intellectual Biography中的参考文献第二部分，提供了一个分类细目。值得重视的是1982年出版了其中的书信和日记 Autobiographie, Tagebücher und Briefe: 1864 - 1945，展现了沃尔夫林学术之外较为不同的另一面。另外还有布克哈特与他的书信往来Jacob Burckhardt und Heinrich Wölfflin; Briefwechsel und andere Dokumente ihrer Begegnung, 1882-1897。
这本书里的日记和书信材料非常重要，沃尔夫林的学术作品其实只是他个人的一方面，在这里可以看到他另一面
1888年沃尔夫林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著作Renaissance und Barock，这一年他在巴黎呆了很长时间，想要写更多的关于法国巴洛克的艺术，也有计划写一本关于普桑的书，但布克哈特劝阻了他。1889年，他去意大利多次，并开始转向米开朗基罗和盛期文艺复兴。1893年他接任布氏的教席，其任职演讲就是关于拉菲尔的Madonna Sistina，1899年他出版了《古典艺术史》，敬献给布克哈特，而其所论述的是1500年到1525年间佛罗伦萨和罗马的艺术中古典风格发展最重要的一个时期，而这也是他在他同时期的艺术家中所看到的风格，如Hans von Marées, Arnold Böcklin and Adolf von Hildebrand。这本书深受 Hildebrand的《形式问题》和 Konrad Fiedler的形式主义理论的影响，书中都是对于艺术家的形式分析。英文版1909年版的题目改得很大众化The art of the Italian Renaissance: a handbook for students and travellers ，1952年出版 Classic Art: An Introduction to the Italian Renaissance，意语版本 L’arte Classica del rinascimento，有意思的是沃尔夫林为这版写了一个序言，里面提到了两个问题：一是这本书最早出版在40多年前，如果今天再写已经不一样了，他在出版后多次进行了修订，1924年版是最新的修订版，而译文并非译自那一版。现在他已经很难再对1899年的那一版的材料和观点负责了。艺术史研究不断在发展，他自己的想法也在不断更新，如果要了解他对这个问题的最新处理，应当参考刚刚出版的Gedanken zur Kunstgeschichte: Gedrucktes und Ungedrucktes(1941)。第二点是关于一个德国学者用德语写作的正当性（Ecco forse la giustificazione migliore di un libro come questo, scritto da un tedesco in lingua tedesca)，主要就是伟大的艺术是超越了民族性的。
《美术史的基本概念》一书是20世纪最广为阅读的德语艺术史著作。1910年的时候，他第一个作为艺术史家与为普鲁士科学院成员，然后他得到了慕尼黑大学的教职，一直到1924年。他在此继续发展了1911年7月12日的伯林的学术讲座，并写成了《美术史的基本概念》一书。在书中他提出了五对概念：linear-malerisch, Fläche-Tiefe, geschlosse Form-offene Form, Vielheit-Einheit, Klarheit-Unklarheit。沃尔夫林认为形象要比传承下来的语词更加清晰，而艺术史不能从历史的方向进行理解，相反，艺术史照亮了历史。
英译本1932年就由Hottinger译出，而且咨询了沃尔夫林本人的意见，他还给了一些修改意见，而且他在收到书后表示非常满意。2015年是该书出版100周年纪念。盖蒂的Texts&Documents系列推出了最新的译本，而且补全了各版的作者序和沃尔夫林在世的最后一版即第八版的1933年修订稿的译文。就在这一年，中文的全新译本也正式推出，也包含了1933年修订稿的译文，但序言只收了六、七、八版，不如英译本丰富。2015年在慕尼黑的艺术史中心还举办了专门的展览，并随展览出版了专著 Kunstgeschichten 1915: 100 Jahre Heinrich Wölfflin: Kunstgeschichtliche Grundbegriffe。这本著作里的信息非常丰富，包括了该书的接受史、写作时的政治、文化环境等等，是目前对此书最全面的讨论。
1915年《美术史的基本概念》出版之后，引起了大量的讨论，如潘诺夫斯基、施若塞尔、德沃夏克等等，这些讨论是值得放入到他们各自的研究脉络中去的。
在英译本序言（p4-9）提到了这本书最初的设计和图版，尤其要注意的一点是沃尔夫林是尤其注重原作及作品的记忆力的，厌恶复制的照片，认为他们拍摄的角度都不对。（沃尔夫林当年在日记里评价专程来跟他学习的Pevsner：他缺少空间感，也抓不住建筑的特点。我不相信这些他能够学会。而且他记不住形状和颜色，他什么也记不住，就没法进行比较。见Pevsner-the Early life p80）。因此，如何去用图像辅助认识沃尔夫林的观点：一是要看原作，记忆原作的特点：二是研究德语版插图的角度，这些角度都是沃尔夫林认为比较准确的观看。
除此之外，2016年首次出版了他在慕尼黑大学的课程讲义，其中就包含最著名的Grundbegriffe der Kunstgeschichte，这是1914/15年的讲义，而书正式出版是1915年12月，讲义与成书的关系也可以成为阅读的重点。
Sedelmayr（1896-1984） 的 《艺术和真实：为了一种艺术史的理论和方法》 Kunst und Wahrheit. Zur Theorie und Methode der Kunstgeschichte(1958)
Hans Sedelmayr 和 Otto Pächt（1902-1988）是新维也纳学派的两个重要人物，他们都是坚定的形式主义者，坚信艺术作品的独立性，并且认为艺术作品可以提示其背后塑造它的世界，而他们的模范就是李格尔（1858-1905）。
Sedelmayr的著作目前并没有中文译本，张坚的《另类叙事》第七章和第八章分别将他与德沃夏克和帕赫特放在一起讲。而他所用的材料也是其译到英文的两篇论文和一本专著：即收录在Wood主编的The Vienna School reader 里面的论文Hans Sedlmayr, "Toward a Rigorous Study of Art" (1931)和Hans Sedlmayr, " Bruegel's Macchia" ( 1934)，和 Art in Crisis, the Lost Center。
这本《艺术和真实：为了一种艺术史的理论和方法》初版于1958年，是作为Rowohlts Deutsch Enzyklopädie的第71册( 该系列的第一册也是他所写的 Die revolution der modernen kunst, 该系列是面向对智识有兴趣的，将科学（Wissenschaft）的各个领域邀请该领域的专家，以口袋本的形式呈现，并在书后附有进一步阅读的书目），到1961年共出了3版，1978年增初为新版，前有泽德迈尔的新版序言，说明了这本书的情况。该书其实是不同时间的论文的一个合集，但是都是与艺术史的方法相关，也就是追索艺术中的真实，构建客观的艺术史研究方法，即艺术科学的文章。新版新增了两篇58年之后写作的文章：Über das Interpretieren von Werken der bildenden Kunst(1965)和Kunst, Nichtkunst, Antikunst（1976）。
这里有一段他写到的话值得提出来：他说在1944年战时的冬天，他写道：所有艺术的历史的写作正是最初的艺术作品复合体内在的神圣结构，它们的产生、绽放、消解和重组，最后是它们的遗存世俗形式。因此也就与再次兴起的图像志和它的变形图像学紧密相连。（Ich habe es im Kriegswinter 1944 so umschrieben: Die Kunstgeschichte aller Künste zu schreiben als die Geschichte ursprünglich sakral gebundener Kunstwerkkomplexe, ihrer Entstehung, ihrer Blüte, ihrer Auflösung und Umformung, schließlich der Säkularisation des Erbes. Und damit eng zusammenhängend die Erneuerung der Ikonographie und ihre Verwandlung in eine Ikonologie.）这书有一个日语译本，1984年该书有一个意大利语译本。
布克哈特(1818-1897)《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Die Cultur der Renaissance in Italien: ein Versuch
本书大陆有何新版本，据英文译出，较好的是台译本，花亦芬版本，由原文译出，且译者是布氏的专门研究者，在德国获得学位。译本中有大量注解，能够帮助理解。
布克哈特的全集启动是他逝世一百周年，即1997年，2000年出版第一卷，目前已经出版21卷，仅余7卷未出，而更重要的是布氏艺术史方面的著作很多是第一次面世，其研究尚在启动阶段。 这全集版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出版是诞辰两百周年，2018年。这版是充分利用了布氏的档案，以前的学者较多批评布氏没标引用的文献，背离了当时的历史研究中的科学化方向（Friedrich Meinecke 于1906年在Historische Zeitschrift中评价说布克哈特远离了当时盛行的现代科学的历史学方法），这一版中把正文中对应的相应文献都找了出来，还把他当年为这书做的笔记、写的书目都找出来了，编辑阵容也是非常国际化。
关于布克哈特的研究，概而言之，目前最重要的是四部分材料：一是最新版的布克哈特全集，即将出完；二是 Jacob Burckhardt Briefe，由Max Bttrckhardt编辑，共10卷，从1949年编到1986年出完最后一卷，三是传记，由Wernerdatl Kaegi 编辑，从1947到1982年分七卷出版，但尚未完全编完就过世了；四是1999年在KHI的研讨会，2002年出版论文集Jacob Burckhardt storia della cultura, storia dell'arte。
布氏艺术史方面的研究应当关注Maurizio Ghelardi的研究。比如国内较为熟悉的盖蒂的text&documents系列中的Italian Renaissance painting according to genres，这是布克哈特作品中关于艺术部分的重要一部，编者即为Maurizio Ghelardi ，他是该书意、德、英三个版本的编者。北大《艺术史方法论》课程的书目和版本（上）北大《艺术史方法论》课程的书目和版本（上）北大《艺术史方法论》课程的书目和版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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