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
这一年谢霆锋唱了一首《谢谢你的爱1999》,这一年全世界的年轻人在狂欢,仿佛在迎接世界末日一样迎接20世纪最后时刻的到来,所有的情绪都可以因此而放大与强化。而这一年,我在上五年级,并未感受到马上要进入21世纪对我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相信那些曾经为此狂欢的年轻人在此后的人生中想起1999也不过是庸常的一个时间单元。
然而就是在这样庸常的一年里,我已经开始有了一些明显的变化,这种变化前所未有,让人不知所措又有几分恐惧,我迎来了初潮。我记得十分清楚,那天晚上家人在客厅里看《少年包青天》,我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透,也站着一起看。忽然因为看到什么有趣的剧情,我忍不住笑了,这一笑,便感觉有一股热流淌出,心里一惊,赶紧回到浴室褪下裤子查看,没开灯,只隐约看见内裤上有一块区域被染成了深暗色。我于是疾呼妈妈过来,她一看便明白了,说我做大人了,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大人了”,只单纯地感到害怕,在等待妈妈帮我找来卫生巾的时候,忽然有一大块固化的血块掉出来,我吓得竟用手去接住了,手心里握着那块血块,异常的温润,这个奇异的体验我大概永生难忘。
那天晚上我有些彷徨,惊惧,哀伤,很久都未睡着,这就,“做大人了”?我没有哭。
伴随着初潮而来的,是我的叛逆。如果不是那年新来的数学老师祁老师,我大概还是会安全地乖巧地做个三好学生。祁老师25岁,从今天看来亦是非常年轻的,总是穿着褐色的西装三件套,脸部轮廓十分强烈,时常布满了未及时刮干净的络腮胡。他刚来的时候我们都十分欢喜,因为男老师极少,除了校长之外几乎都是女老师,连体育老师毛老师也是女老师,此外他也十分有趣,讲课风格比较俏皮。我记得当时还画了一张他的画像送给他,一切看似都很和平,然而我没有清楚地认识到他是我的师长,而且是一个年轻的、初来乍到需要树立权威的男性老师。所以当我作为班长在课堂上几次三番以一种玩笑的口吻回答问题时,他被激怒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去表现,也许只是一个迅速成长的孩子对自身的反抗,我试图去做一个特别的、不那么呆板的好学生。然而愤怒的祁老师完全没有纵容我,他居然在课堂上对我说,出去,去站在走廊上。我当时就愣住了,不敢相信他会这样说,毕竟,此前我一直是同学们的榜样,所有老师最偏爱的学生。我当机立断不能任由他羞辱我,继续置若罔闻坐在位子上,结果是引发了更大的羞辱。他彻底愤怒了,一个25岁的青年,粗暴地单只手揪住一个小学五年级小女孩的领口,我像一只小鸟一样被揪了起来,随后被拖拽着到了走廊里。我哇地一声哭了,一半是害怕,一半是屈辱,可我不敢不站在走廊上,祁老师从某种程度上赢了,用暴力和所处的位置赢了。我至今想起这段经历仍觉得难以置信,所幸它并未影响到我的学业,依旧是年级第一,而祁老师也在半年之后就不再在我所在的学校执教。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曾经这样对待他的学生,我希望我是唯一的一个,那我可以顺理成章地归责于我的叛逆和不懂事,但如果不是,我会为有这样的人作为教师而感到遗憾。
总的来说,小学阶段还不是我最叛逆的时候,1999只是一切的开端。也似乎就是从1999年开始,我的性格里开始有了哀伤与悲凉的色彩,这一切可能源于我对自身与这个世界的相处方式的疑惑,我还不懂这个世界,更不懂自己。这个哀愁的小姑娘如今依然住在我的精神深处,我不期待她有一天豁然开朗,如果我有这样的期待,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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