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王的指环》书摘
P9.
一个有才气的作家,在描写动物行为的时候,不见得应该比一个画家或一个雕刻家在为它们作像的时候,更要拘泥于真相,不过这三种艺术家都该知道得很清楚:他们所表现的哪些细节不是真相,这是他们的神圣责任。大概再也没有比用诗的特权来掩护自己对事实的无知,更违反艺术、更使人轻蔑的了。
P63.
这种情形在动物界甚是普遍:每当一组本能动作受到另一种同等强烈的动机所阻,而不能畅所欲为的时候,它常常会做出另一组完全不相干的本能动作以求发泄。就鱼来说,当它不敢贸然发动攻击时,常常会做出这种动作。近代比较人格学把这类现象称作“替代活动”(displacement activity),不论就生理学或心理学的眼光来看,都非常有趣。
P83
凡是有经验的观察者都不会随便取笑动物的奇行异相。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变色蜥蜴、河豚或是食蚁兽的样子有什么可笑的,每次看到它们,我心里就会升起一股惊奇的敬意。
P84
在研究高等动物的行为时,常常会发生一些妙事,不过逗笑的主角常常不是动物,而是观察者自己。他们在和有高度智慧的鸟或哺乳动物打交道的时候,常常需要不顾自己的尊严,所以,实在不能嗔怪有些外行人批评,研究动物行为的科学家实验的方法怪诞不经。
P207
有趣的是,高度驯化了的狗似乎已经不能满足于认狗做“主”了,大多数的狗都主动地择“人”而事。
最奇妙、最令人难解的一种现象大概就是良犬择主了。通常只有几天的工夫,这种默契就突然之间生了根,可是却比人与人之间的任何束缚要有力。华兹华斯把这种关系称作:一种感觉的力量,超过人的一切估计。
随便哪一种形式的誓约几乎都有人打破过,但是一只真正忠心的狗,它的誓约却是海枯石烂、此心不渝的。
P249
“起哄”的传染力是极大的,它可以使听到的鸟立刻加入出击的行列,就和亲眼看到敌人犯罪一样有煽动性。如果你带着一种“可疑物件”给它们撞见过两三次,仅仅是一两只鸟的“蜚短流长”,就可以使你在整个穴乌群里声名狼藉。它们的坏话传起来比野火还快,恐怕你连知都不知道,就已经成了它们“个个喊打”的对象了。
P251
这是一种生下来并不懂得认敌的动物,可是同族中上了年纪、有经验的长者却会告诉它们,哪一类的东西不可信任而应该避开。在穴乌的社会里,我们可以找到真正的传统,因为它们知道把个人得到的知识一代代地传下去。
人类的孩子应该学学这些年轻的穴乌,它们从不自作聪明,总是牢牢记住父母的好意忠告。在穴乌的自然生活里,我想幼鸟不但少有机会、也不需要真的看到一个手里拿着个黑东西的敌人,才会辨敌,它们总是一大群一大群地飞,这里面总有一只鸟会在敌踪初现时出声示警。
它们传递知识的方法实在太像人了。不过就另一方面来看,没有经验的幼鸟,对于某种视觉感应所生的反射作用,也实在是太盲目了。话说回来,我们人不也有这类盲目的、本能的反应吗?当我们听惯了一种宣传之后,即使是敌人的假象也会使我们怒气填膺呢!这和穴乌看到了黑的泳裤就起哄又有什么区别?要不是这样,世界也不会老是有战争了。
P352
这种特别遗传下来的冲动和禁忌,以及大自然赋予某一社会性动物的特殊武器,造成了一组非常繁复的行为模式。这种模式不但经过细心的安排,而且还有自我抑制的作用。所有活的生物都是从演化的过程中取得它们的武器,它们的各种冲动和禁忌也是在同样的过程中受到改换、铸造。无论是哪一种生物,它们身体的构造和行为的系统都是一个整体的各部分。
不知道我们将来做哪一桩事更容易一些:继续发展武器呢,还是培养与发展武器一起的自制力和责任感?没有这种禁忌,人类一定会用自己创造的东西毁灭自己;因为我们没有本能可以依赖,我们必须有意地培养出这一类的约束和禁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