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琐事 8

The animals

我们搬来水屋的第三个月就遇到了浣熊一家人，野生动物在幼崽出生以后，大部分都是没有父亲的家庭的，这个浣熊家庭也不以外。先生早上上班出门的时候听见尖利的叫声，四下搜寻了一番，在房坞走道的对面邻居家的浮木上看见钻出来的三个浣熊头。一个大一些，显然是妈妈，另外两只稍小，一脸茫然。 因为搬进来之前，听到一些关于住在浮屋要注意哪些小动物的指导， 并且浣熊在美国也算是害虫动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母浣熊觉得受到了威胁，一边护着小孩，一边龇牙咧嘴，我出去看的时候，她脸上灰白毛全都竖了起来，眼神警惕。最后先生只能给全船坞的住户发了邮件，特别说明我们这里有浣熊家庭，要怎么处理。结果换来居委会主席悠然一句，“欢迎来到丛林“。

我们后来慢慢了解清楚，除了海狸一类的因为会啃食木头破坏房子的浮木基础需要特别注意，别的小动物都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后来我还在一次清晨和一次晚上在院子里看到过这一家浣熊，在夜色里三对荧光闪闪的眼睛伴随着浣熊妈妈警示性的叫声，吓得我差点掉进水里。我毫无必要地做了个安抚手势，感觉更像安慰我自己， 然后飞奔着去吧垃圾倒了。从此以后这一家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偶尔见到新来的水獭会想起他们， 孩子们应该都长大了，说不定有了新的一窝小的在别的什么后院里翻垃圾桶呢。

除了浣熊，这里最大型的，非人类的哺乳动物就是水獭了。会啃树枝修筑水坝的海狸，在我们这个湖区不算多见，而水獭则非常活跃。因为有房子的岸边，常常有大量浮木，而水上浮屋的基建，也都是巨大的100多年的木头，水獭们在湖里上蹿下跳累了，会游过来休息。这里障碍物多，也是很好的嬉戏场所。有水獭来岸边晒太阳的时候， 邻居Sam的狗coco就特别兴奋，吠个不停。水獭也不理，晒干了就又下水。有的时候他们在房子下面过于活跃，人在房子里能听到地板下面咚咚的响声。我们有时实在很烦，就到露台上，用扫把使劲敲打，用脚跺地板，希望能把它吓出来。然而水獭如同大爷，任你怎么破坏自己的房子，照样在里面扑腾，我和先生通常也就只能作罢。

要说互动性好一点的，可能还要数不是哺乳动物的加拿大鹅（对大概就是拿来做羽绒衣的那种）西雅图的淡水水域上都是这类鹅。春末他们会孵出小鹅，一家能有12来只，在夏初小鹅才能游水，全身覆盖着绒毛的时候，鹅夫妇就带着它们四处觅食。因为船坞区的住户们，这种季节免不了要在外面烧烤，香味很快能传出去，不一会儿就能看见一家人悠悠然游进来讨吃的。如果我们不给，它们就在我们房子旁边拔草吃，如果我们作势要给，立马就能围过来。妈妈还会派爸爸出去，把家里的小叔子也叫来一起吃。介于野生动物，喂食本身就不太好，我们一般也只是喂没有处理过的青菜叶和小番茄，最过分的喂过两块小芝士，竟然也被鹅妈欢快的吞下了。

事实上加拿大黑颈鹅一家人，出现在人类浮屋社区并不怎么安全，鹅妈妈有的时候为了更多的草，会带小鹅上岸。我们的社区有个不大的公用草坪，是他们的天然草场。但邻居散养了两只猫克里帕特拉和仵作，怎么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捕猎机会。夏末的一天我哼着小调，刚停好车从楼梯下来，远远看见鹅妈妈摇摇摆摆带着一连串毛茸茸的鹅仔过”马路“， 我走到他们跟前等他们走完，正要踏上船坞走道回家， 克里帕特拉凶狠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她蹑手蹑脚的正在跟踪，嫌弃我打扰了她的狩猎，特别不耐烦的哼我一声，继续工作去了。鹅妈妈对于身后的猎手仿若不知， 慢悠悠地带着孩子们下了水， 剩下错过了最佳进攻时间的克里帕特拉孤零零的站在灌木丛下望着猎物远去。她回头又狠狠地瞪了我一样，朝我滋了牙。

会来讨吃的动物，不只是有加拿大鹅。最强盗的还是非乌鸦莫属。这是一种世界公认极其鸡贼的生物 -- 会偷东西，会攻击，会作贱拔大型哺乳动物尾巴。如果在西雅图伍德兰德动物园逛一圈，在每个动物的辖区里到处都不缺乌鸦偷东西的场景。我们还见过在凶狠的白头猎鹰的院子里，乌鸦抢了工作人员喂的鱼，站在小溪边，光明正大的把内脏掏出来吃。我们这里当然也不例外。比起加拿大鹅，烧烤的味道第一个吸引的绝对是乌鸦。他们飞过来站在对面邻居的房顶上，或者附近的树杈上， 居高临下的盯着看烤架。所有来家里做客烧烤的朋友，大多第一时间被我们告知，千万不要留食物在阳台上没人照看，这里的乌鸦眼力价极好，甚至不需要人类进屋，只要背对食物，它们一个俯冲下来就能叼走盘子里的肉。我们有一段时间天真的认为，只要是包了塑料袋的可能就没有关系，然而事实证明确实是太天真。城市里的乌鸦被常年训练在严苛的环境里巧妙取食，乌鸦知道把面包塑料袋啄开，将面包取走。这种时候总是让人沮丧，为了避免奇怪的鸟类传染病，我们只能扔掉被触及的面包，或者讲起放在烤架上烤成棕色吐司。自从乌鸦最后一次透过两层厚厚的垃圾袋塑料隔层，把垃圾翻到处都是以后，我们露台烧烤的规则就更严格了，只要有食物，就无法避免有一个人被留在露台上看守，与随时等候的乌鸦斗智斗勇。

然而来觅食的也不都是不速之客，西北地区最常见的灰鹭常常落在家门口的浮木上捕猎。他们身形修长，有长而灵活却总是巍然不动的脖子。灰鹭通常捕捉湖里的小鱼，捕猎的方式就是静止不动的等待鱼儿上钩，时机成熟了，脖子猛地扎进水里捞鱼。这是它站在那里屹立不动的时候活脱一个灰胡子老者。一开始灰鹭有些怕人，只要我们在露台上一有动静，他们一定展翅飞走，最少也要飞到对面邻居的房顶上方觉得安全。后来来得次数多了，渐渐不再怕，最近几次，先生在露台上东西弄得哐哐响，它也没有反应。我们说不清来的是不是同一只，也有可能是不同的灰鹭性格各异。但共同点是，他们都有着优雅的大翅膀，翅展很大，看起来估计展翅一共1.5米，一打开翅膀在屋顶伸懒腰的时候，甚至能遮住小半阳光。

在波特基湾住了一阵，每天和各色动物共同生活，每个生物都毫不客气的觉得自己是主人。甚至是夏天活跃着的西雅图的蜘蛛们。西雅图由于气候潮湿，多产蜘蛛，到了夏天，就算是陆地上的房子，屋子里也难免有一两只。我们从一开始一看见就要心跳加速恨不得大声尖叫以表示自己收到了侵犯，到现在打开门见到倒挂在蛛丝上少见的大蜘蛛，也淡定的转身拿吸尘器回来处理。蜘蛛很好的控制了夏天的蚊虫量。住的久了甚至能爱上他们，见到小蜘蛛，只要不妨碍生活，也就任由它去。夏天傍晚在院子里灯光下，看他们织一张完美的网，最后趴在网中间，静静等待虫子飞过来，一阵冷风吹过，几滴残留在树上的雨水，有时也能打断它的作品，便只能重来。做看客的我这个时候也就赶快打个呵欠，快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