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化茧成蝶》
那天,太阳高高地悬在天上,李木坐在教室里,热得煎熬,铃声响了,李木操起书包,只待着老师一声令下,便冲出去教室,刚踏出门,便被袭袭热气所烧到,这天真让人过不下去,他想。
每次正午一下课,走廊过道与楼梯便是人挤人的景象,李木总是第一个走出教室,第一个冲下楼梯,第一个跑出校园,老师与同学们都不清楚他为何这么心急,却也没几个人为此问几个为什么。李木是那种成绩中等的学生,平时喜欢呆坐在椅子上,做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少与人交际,可他却生出一副称的是靓丽的脸蛋,经常会有班上那几个闲得时常八卦的女生与邻班那些叫不上号的女孩们在背后讨论他。
李木离开了教学楼,那栋装饰呆板,粉刷过的白墙已泛黄的“古楼”,耳旁是徐徐清风,耳后却是嘈杂的脚步声,每到正午,只要是不放假,他都要经历上这样一次的体验,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一人甩千人的姿态到底是怎样的。可说来也奇怪,平日不爱说话与交际的他,一到校运会来临的时日,便成班上男女共推的对象。第一次的时候他还苦苦推让,说一些什么“我不合适”、“胜任不下”之类的话,到后来的那几次别人再喊出他名字后,他便是先婉拒一小会,说让别老叫他一个人去,其他人也要有同等的机会,只不过抗拒没那么明显了,说来说去到最后也是应了下来,至于李木的名次嘛!算不上优,也不算差,拿上那么个三等奖,是不成问题的,记得有一次李木超常发挥,在女粉丝啦啦团的狂热呼喊下,最终以0.34秒之差的优异成绩勇夺第二名,更不可思议的是,校评委席一众认为李木多次且连续参加校运会的这种体育精神应到鼓励并发扬,竟破例发放了李木“一等奖”的荣誉证书,在学校里加以通报表扬,这做法还真在全校引起了一股跑步的浪潮,甚至还有人在午间下课追赶李木,即便他所走的方向与学校背道而驰。
而这一切,李木毫不知情,他觉得“一等奖”的荣誉可贵,却也是自己应得的;他觉得他正午下课后跑步出学校,是为了不想挤楼梯;他觉得跟在他后面的人儿,也和他一样是不想挤楼梯、急着回家去吃饭。只要不是放假,他这个时候总是做着和昨天一样的事情,正午下课后,操起书包,只待老师令下,便冲出教室、奔下楼梯、跑向操场、穿过操场、来到正门、验明身份、回家吃饭,至于路上有什么,只要一时间没看到,那就带过了。
余光带过风景的速度渐渐放缓了,李木也渐渐停住了脚步,一排红烛,让他留心上了,身后熙攘的大军渐渐跟了上来,嘈杂的脚步声愈加繁乱,走吧,他突然这么想。
“妈,我回来了。”李木踏进门便喊,随手把书包丢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李木的母亲在厨房应了一声:桌上烧好俩菜。李木看到了,走到碗柜前拾起俩碗去电饭煲前盛满饭,又小心地端着这俩碗饭回桌,这是一张正圆的木桌,那上面除了放了几个盘子,还有个灰塑料袋,装着一袋红烛,几截蜡烛头露在了外边,红红的,头顶上方“哗哗”转动的吊扇吹下的风,让这只塑料袋不停地抖动的身子,仿佛是在挑逗他,这红烛与灰袋在这张近乎古铜色圆木桌上显得一点也不搭配。厨房那铁铲砸锅的铛铛声一直在响着,头顶吊扇的“哗哗”声总是那个调,时不时从厨房那边还出来了“哗”的水声,然后在热油锅的作用下发出“嘤滋滋”的声音。李木一把抓过那包蜡烛,红红的,一排排躺在塑料袋里,似乎还生出了几番韵律,这是别人所不能理解,当然,他也说不准,这是好是坏,或许记忆中是好的,而现在,却不那么尽人意,他转过身,朝柜子走了一步,立住了,又转回来,把它放回桌上,至于是不是原来的位置,李木不在乎,他母亲,也不会在乎。 “妈,吃饭。”李木唤了一声,他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因为这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不过厨房里的母亲没有应他,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母亲出来了,端着一只比饭碗大比菜碗小的碗,碗壁有些高,李木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可碗里却散出一股炸肉的香味,李木闻了出来,却叫不上名,李木想开口问,见母亲走来,便收了回去,李木看到了,一盘泥鳅,被油炸过,以弯曲了身子,像一只只乌金小鱼虫,光滑的油皮被烧出了粗糙感,这就是一盘很简单的泥鳅,只放了油盐,外加一点香菜,辣椒却没有出现,李木不喜欢那个。
母亲冲李木笑了笑,那种笑李木几岁的时候见到过,不过现在看起来,显然没有那么值得让李木很开心,李木记得,过去妈妈笑了,他也跟着笑,可今天他收到妈妈的笑容后,只感觉是两张不一样的面孔,李木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竟有了一丝难过,说不清缘由,道不清对象,他埋下了头,直到母亲放下了碗,一条条乌金小鱼虫摆在他的眼前,这的确是李木最爱吃的一道菜,即便母亲两年没为李木下厨,她心里也依旧记得。“妈,我不是很想吃这个,还有,那包蜡烛怎么回事。”李木把目光放在那灰塑料袋上。母亲顺着李木的眼光看去,又快速地扭了回来,她又笑了一下:“是妈,做得不好吗。”李木没听懂她说的话,正闷着的他突然站了起来,抓起那灰塑料袋包往地下一扔,“你这孩子……”母亲话没说完,李木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不需要的东西,我永远也不要。” 李木走了,走得时候他在想:那一包带根底的红烛,顶多不过6根,一块3根,两块钱。他走得比平时都要快,母亲还是老样子,节俭,舍不得买白的,不,她不是了。除了这些之外,在回学校的路上,她还想了别的,比如母亲会不会出门来看他走了多远,母亲有没有尝那盘泥鳅,母亲……其实那天李木走后的猜想,一条也没中,母亲把那盘泥鳅放在冰柜里,把另外两个菜给吃了。
李木回到了学校,又穿过了这个操场,这个不知道走过了几百遍、几千遍的操场,他再次被那排蜡烛吸引了,我有时在想,那天正午李木他穿过操场时,是不是刻意地朝蜡烛那边望了好几眼。总之,他是这么和我说的:那蜡烛有红的、有白的,白的居多。
李木很快地穿过操场,即便操场上那好几排蜡烛吸引了他,他还留心了一个东西,便是那儿排蜡烛背后的麻袋,那麻袋里估计也是蜡烛吧!至于是红的带木棍的,还是白的带灯芯的,他不知道,不过他希望那是几麻袋白的带灯芯的,因为那一块钱两根哩!他倒希望学校多出钱买好的。 李木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教室,李木坐在第一排第一个,他每次都坐这里,不然他怎么能在每天正午打铃后第一个跑出去呢?全校都知道他的传奇,因为少有人体会过一人甩千人的姿态是怎样的,只是觉得洒脱、豪气,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弄成个全校皆知,也有过人猜测他之所以一直坐在那个铁打不动的位置,是因为校长对带他的班主任亲自嘱托的,是动了关系的,这话是李木所不知道的,全是班里坐后排的人平日无聊瞎嘀咕,而我又正好坐在后面,就听到了这些议论,当然他们不止说过李木,也说过别人,那基本是坐前排的人,因为前排的人听不到,老师也不想管,后排便成了嘻声笑语的欢乐天堂,有好几次,我想和李木分享我们的趣事,可我都忍住了,我不想让李木见外,毕竟我是后边唯一一个和他交情好的人。不过有一件事也挺奇怪,就是在后边议论时,如果话题热了,大家就都相信了,都不用所谓的“考证”,就像李木被说成是有关系才有“铁座”的话题上,大家都信了,可我嘴上说说,心里是真不信,李木那家伙,还有啥关系呢?
晚自习,风不大,电扇在头顶转着,风又大了起来,即便如此,还是挺热,教室里聚着群躁动的老鼠,只要有一点油,便会“倾巢而出”,突然,灯灭了,“哗”得一声,躁动了起来,紧接着风扇“哗哗”的声音变小了,但大伙吼的的声音太大,风扇的声音就没几个人听,直到风停止,风声消失,大伙才发觉热了起来,停止了吵闹,又不停地嘀咕,我看到李木顿时傻头傻脑地望着即将停止转动的风扇,细细的风抚在他的脸上;我看到黑暗里有几个女生冲到讲台拿回了台灯(前边可以充电),又急着跑回了座位上坐下,我看着觉得毛手毛脚;我又从余光里看到靠墙坐的同学端正了姿态,开始闭嘴不谈,接儿地后边同学全都安静了,借着从窗户外渗透进来的月光,我看到身边的人都低着头在专心学习,我顿时好奇李木这个时候在干些什么,正好老师的视线已经看不到我了,他走前面去了,李木真是傻昏了头,竟然在那玩笔,时不时还拔拔衣服望望天,我的天呐!他竟浑然不知老师快走到了他身边。
老师走到了他身后,挨得很近,即便光线很暗,视野比较模糊,我还是能感觉到李木把身子给坐正了,接下来他们似乎有一个交流,光线很暗,我看不太清,也听不见,但我隐约看到了,老师朝李木伸了只手做了个姿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竖了只拇指,可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呢?这我不太清楚,不过我随后听见了声音,比较尖,我一看,还是从李木那边传来的,李木桌上多了只黑袋子,班里好多同学都在盯着那,只见老师弯下腰向李木说起了悄悄话,“你看”、“诶,那”、“……”后边说起了悄悄话,这细而尖的声音不断地刺激着我的耳朵,前面也传过来声音,比较尖,我一看,还是从李木那边传来的。李木桌上多了几只袋子,班里好多同学都在盯着那,只见老师弯下腰向李木说起了悄悄话,起了身子后又向他打了个去讲台的手势,接着便是九十度转弯,一只瘦瘦的老手指向了我,脸却仍向着李木。
李木掏出了第一根蜡烛,是一根白的带灯芯的白烛,只需在桌上滴点烧融的蜡,就能够把它放在这烫手的液体蜡上立起来,李木把那根白烛拿在了一边,显然是自己要用,在那些五花八门的台灯灯光反射下,我看得清清楚楚。李木扛着那大袋子白烛开始一个一个发,他应该是发了4根白烛,到第5个的时候,竟冒出了根红的,那是条红的带木棍的红烛,一把手丢在那个同学的桌上,“李木,我要根白的。”“红的白的都一样,凑合用吧。”李木继续着他的工作,我便不再看他,轮到我时,他给了我一根白烛,然后又走了。到开始递火后,我点着了灯芯,尝试着把它立起来,可学校的桌子是用好几块木板钉成的老式课桌,桌面凹凸不平,白烛一点也不好放,烧的比红烛快多了,倒是桌面上留了些缝,挺适合把红烛插那,于是教室里有了三种光,红烛光、白烛光、台灯光,本来天气就热,我又不爱学习,便是摸摸课本发呆,教室里异常闷热,说实话这种环境压根无法学习,交头接耳的人很多,不乏坐前面的,由于人挤人,一堆堆,我看不到前面是否有学霸在拼命,大家就在这“嗡嗡”的教室里,数着时间盼着下课。突然,前面传出一阵响声,我抬头便看到了李木走上讲台,从那放蜡烛的袋里抽出根红的带木棍的蜡烛,然后大步走了回去,我瞧他这举动很反常,一点也不小心,丝毫不怕被老师突如其来现身把他得个正着。我继续看着他,他回到了座位,把红烛的灯芯倒向白烛的火焰,原本不动的火苗跳起舞来,我看着李木点了三秒钟,白烛灯芯上的小火苗也跟着跳了三秒钟,红烛尖一拿来,就有了小火苗了,白烛见红烛有了小火苗,便不在跳舞了,它安静了下来,可它没想到,李木点着红烛后,就把它吹灭了。李木拔下白烛,将闪着小火苗的红烛插在了它的桌子缝里。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潜意识告诉我快下课了,我伸了个懒腰,之后往李木那看了一眼,他正趴在桌子上傻乎乎地看着那根蜡烛,我瞧那也快燃尽了。突然,下课铃响了,我吹灭了蜡烛,不再管他,第一个冲出了教室,任由清风吹抚我充盈着汗水的胸膛。